插图:李媛
■本报记者 徐晶卉
今年是中国正式接入互联网21周年,在《中国数字鸿沟研究》课题组今年最新发布的一份报告中,人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场景:中国已经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大的网民群体,但与此同时,在国内的部分边远村落、高原山区,至今连公路尚未开通,更遑论接入互联网……
数字鸿沟的背后,是巨大的“连接鸿沟”。如何让田野村落中的这一“失联”群体直接进入互联网社会,政府在努力,以BAT为代表的中国互联网公司,这些年来也在进行各种尝试,无论是“淘宝下乡”、还是几大巨头的“刷墙运动”。
以下这组故事,看似琐碎繁杂,却是“互联网+”落地农村的真实写照,有着鲜明的案本意义。“互联网+农村”背负的现实异常沉重,但又是一条超越的捷径。一路走来,尽管磕磕碰碰,但“互联网+”落地乡村的前行历程,让更多人看到改变的希望。
9月初,马云去了次陇南武都。
这是建在两条山脉夹缝中的城市,属于地震频发带,到处可以看到泥石流、山体滑坡等留下的痕迹,村民都选择居住在土质稍稳的山顶上。
从县城到村里,虽然只有五六十公里,但却需要翻山越岭,不到两米的路宽,左边是土质疏松的崖壁,路面随处可见滚落的石堆,而右边是没有任何防护的悬崖,有些路下面甚至已经塌了,村民们往往要走上2、3个小时,村里每天也只有一辆车下山。
马云以为,那个偏僻的、黄土混合麦秆堆成房子的村庄里,是看不到任何电子商务痕迹的。但他错了,村子里有代购点,里面的代购员已经是连续两个月的明星合伙人,而代购点是村子里给他提供的最好的房子。
这个小小的代购点,就像一扇对外联系的窗,以“星火燎原”的态势影响着整个村庄。代购员说:“出去不方便,以前村民都是随便买买,能用就行。现在不一样了,帮村民买的农药价格便宜了,但药效更好了,娃娃也有新书包了,我们去摘花椒也不用扛着大大的木梯子,可以用到网上买的铝制折叠梯。”
村民们买到了村子里没有的东西,但是谁又来送这些从网上订到的东西?物流车每天为村里人行走在这悬崖硝壁的山路上,为这些村民送去来自全国各地的日用品、农用物资、服装服饰。
越是偏远,越是出行艰难,村民们对互联网的渴望越是强烈,对于物流的到来越是感激。“当我看着他们佝偻着身体,背着麻袋步行几小时下山去买卖物资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是紧揪着的,那是一种表达不出的压抑”马云说,当他看着菜鸟物流的黄马甲们日夜穿梭在这艰险崎岖的山路上,一趟一趟地为村民送快递时,突然觉得,这是所有“村淘小二”、菜鸟物流人员用生命在服务。
但没人知道,可能在出发前,就有人告诉这些黄马甲们:昨天路上又翻车了;昨天山边又塌陷了!所以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才能看到他们那发红的眼眶。不过,往返在大山里的黄马甲们却很自豪,挂在嘴边的话,常常是“我帮一个留守儿童买到了连镇上都没有的新书包”、“我帮一个隔壁的农民买到了物美价廉的大棚膜,便宜了将近2000块”、“我帮一个腿脚不便的大爷在网上缴了水电费,不用跑到镇上去排队了”……
下山的路上,马云遇到了一位大姐,因为错过了村里的班车,只能自己走下去。马云捎上了她,跟她聊天,问她知道农村淘宝吗?大姐得意地炫耀着:她身上这套衣服就是淘宝上买的,衣服65元,裙子45元,包包80元,镇上根本买不上。
穿上襟衣,戴上银冠,清了清嗓子,晚上9时,陈晓岸主持的侗族大歌开场了。
这是贵州黎平的一座山村。从上海出发,每周有两班飞机直达黎平,然后从县城驱车一个多小时后,能看到一辆公交车往返县城与口江镇,在铜关村设有一站。吃完晚饭,收拾完活计,聚在一起唱歌,这是铜关村一直以来的夜生活。
侗族大歌以无指挥、无伴奏、多声部令人惊异,不过,会唱侗歌的人越来越少了。原因很简单,和全国各地的村庄一样,这里也是一个留守儿童村,村民人均年收入2800元。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没机会接触。
只不过,铜关村有一点变化。比如站在唱大歌的侗族少女队伍中,这个叫做陈晓岸的女孩,是一个汉族姑娘。2014年,陈晓岸在大学毕业,在深圳通过腾讯面试后的第二天,便起身飞往贵州黎平,投入一项名为“为村”的计划,成为一名“社区运营经理”。
在此之前,腾讯公益基金投资1500万元,历时两年多,在铜关村建造了侗族大歌生态博物馆,“为村”计划由此开始。而陈晓岸的团队想要改变的,是一种“失联”的现状——城市化进程中,村民为赚钱进城务工,引发了乡村的空心化进而造成情感的失联,同时也加剧了留守者与信息的进一步失联,更加剧了乡村与财富的失联。三大失联互为牵连恶性循环,不断消磨着乡村的活力,也困扰着每个中国的村里人。
把生态博物馆作为一个支点,如何激发乡村活力,各种尝试在努力着。
比如博物馆建造采用当地的建筑风格手法、当地的原材料、当地的工匠师傅,总共400万元工钱,全部直接支付给村民,工匠最多的一个月挣1万多元,搞搞卫生打打杂的徐妹,也能挣3000多元。
比如博物馆运营后,设置了11个固定村民岗位。20岁的菲菲成了博物馆的服务员,前一阵子因为表现出色,还被送到深圳绿茶餐厅培训。
还比如,一位阿姨织的100多条帕子,卖给博物馆,赚到了4000多元钱,而这样的帕子,一名妇女一天能织四五条。
不过,博物馆始终是个阶段性产物,“为村”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从引导乡村基层管理者学习并熟练使用以社交群、微信公众号为主的基础移动互联网功能,到整合各界对乡村发展有价值的资源,如建筑设计、农产品电商等对接给乡村,再到面向优秀乡村展开商业培训,提高村庄的资源使用效率。铜关村是第一个试点村,而这个模板一旦成功,便会向更多的乡村推广。
试点到现在整10个月,有那么一点小成就,至少第一步是走出来了。如今,智能手机在老大妈手中不再是块“砖头”,移动互联网的概念也普及了,55岁的侗族妇女杨绍英,经过点拨,已经懂得在小卖部门口蹭WiFi,与远在佛山打工的儿子发一个微笑的表情了。
互联网+农村,核心驱动力不是网,而是人,特别是年轻人。如果年轻人都走了,农村就更没希望了。铜关村的村支书说,因为还刚开始,年轻人回流的情况不明显,但大家都有手机,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非常关注,不少人在观望工作岗位和收入增加能否持续,从而决定是否“鸟雀回巢”。
9月23日,豫中,华北平原。
工业化的结果,加上接连两天阴雨,散不去的混沌空气。直到车辆渐渐驶离城镇,进入乡村,才看见已收割的玉米随意码放在路边,金灿灿的,晒得干硬。
不远处,是橙色标示的农村淘宝服务站。从2015年8月,河南新乡开始布设农村淘宝服务站,迄今已经建成37站点,大概覆盖影响新乡30万人。
新乡县翟坡镇西营村服务站合伙人崔宁,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西营村是翟坡镇较为边缘的一个乡村,与村上的青年人一样,他中学毕业后就外出打工,靠卖女士化妆品维持生计,“太累,总是漂着”。
都市生活深刻的不安定感让崔宁决定返乡。此时,正好阿里巴巴农村淘宝与新乡县携手。新乡县商务局局长李茂通告诉记者,该县拿出300万支持农村淘宝项目,帮助宣传政策、选址、招募合伙人。
开业约一个月,崔宁反倒比在城里更忙了。8点开店,陆续有人过来看货、询价,中午刚要喘口气吃饭,忙完了农活的村民路过时总要来转转,下午菜鸟物流将快件送到站点后,他又骑上车家家户户送货。忙完回到店里,各种杂事处理完,一抬头,月朗星稀,已是半夜十一二点。
“累,越累越提劲!”崔宁一口浓重的河南话,他说一天忙完最有成就感的是送货到村民家,这些都是合伙人免费服务,遇上大件物品还得找朋友搭把手。可一敲门,村民出来收件时,他觉得什么都值了,“现在全村都认识我,连小孩都知道”。
同样被创业激情燃烧的,还有邻近的八柳树村合伙人田敬。1990年出生的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丈夫在当地经营一家照明器材专卖店,婆婆帮忙带孩子。
八柳村其实不穷。村委委员王兴光说,村里不乏年营收数百万的低端制造业,一家砖厂、一家造纸厂,看上去不起眼,却足以养活当地人,不过在国家经济结构调整、产业转型升级的大背景下,这些厂都面临被淘汰,过去在家门口就能找口饭吃的村民被迫出门打工。
田敬无疑是幸运的,今年8月18日,她的服务站开业。当天,正好赶上村淘搞活动,平时十余万的景程汽车,现在6.5万元就能买一辆,还是真皮座椅。开业当天,田敬一晚上没合眼,守着电脑帮村民抢单。村淘后台对每名合伙人可以购买的数量进行了限制。田敬抢了六七辆,但压根没办法交差,隔天就有村民直接拿了6.5万元现金,“进门拍在桌子上,非要我再抢一辆”。
开业过后,经营回归平静。她想了各种小点子稳定客流。大热天,乡亲们都蹲在树荫下、墙根边纳凉,她就把服务站的空调开得足足的,吸引人们进来。她家爱用红枣熬稀饭,她就专门摆一袋放在服务站,免费品尝,一来二去都说好,10块钱一袋,开业一个月,哗哗卖出去几千袋。
小小的代购点,就像一扇对外联系的窗,以“星火燎原”的态势影响着整个村庄。代购员说:“出去不方便,以前村民都是随便买买,能用就行。现在不一样了,帮村民买的农药价格便宜了,但药效更好了,娃娃也有新书包了……”
“为村”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从引导乡村基层管理者学习并熟练使用以社交群、微信公众号为主的基础移动互联网功能,到整合各界对乡村发展有价值的资源,如建筑设计、农产品电商等对接给乡村,再到面向优秀乡村展开商业培训,提高村庄的资源使用效率。
……一天忙完,最有成就感的是送货到村民家,这些都是合伙人免费服务,遇上大件物品还得找朋友搭把手。可一敲门,村民出来收件时,他觉得什么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