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贵

核心观点

中国在反垄断方面正逐步与国际接轨。而高通垄断案调查涉及知识产权、专利许可等反垄断前沿领域，对专业性要求很高。可以说，对高通垄断案的查处，不仅保证了中国手机厂商的公平竞争，保护了广大消费者的利益，也标志着我国反垄断执法能力又提升一个层次

日前，发改委对高通公司的垄断案调查终于落槌。高通公司被要求停止相关违法行为即时整改，并处2013年我国市场销售额8%的罚款，共计60.88亿元人民币。这是中国反垄断历史上最大一笔罚款。14个月来，这宗调查案备受瞩目，原因在于围绕该案件的处理涉及多方博弈，跨国资本及其代言人在过去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放弃对中国政府、企业以及广大网民的施压乃至误导，试图大事化小；还在于它向在华跨国公司划下了一道红线：中国市场与法治不允许外企自定游戏规则，垄断作为良序竞争的毒瘤，迟早会被来自中国的手术刀切除。

高通们利用中国市场与法治的漏洞将垄断行为边界延伸到极致

应当肯定，包括高通在内的跨国公司在中国经济增长与技术变迁中扮演着一定的积极作用。即便今天的中国已成为净资本输出国，亦不可忽视对凝聚新技术与高附加值外国投资的积极引进。

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中国以出让市场为代价并没有换来预期的技术，以高通、微软、英特尔、奔驰等为代表的跨国公司，这些年来利用中国市场与法治的漏洞以及本土企业竞争能力的不足，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更将垄断行为边界延伸到极致。以高通为例，长期以来利用其强大的技术优势几乎垄断了专利定价权，进而实行授权业务上的不正常定价和对不同客户实行差别待遇。早已有媒体披露，高通一直对中国手机厂商横征暴敛，收取高额专利费，以整机作为计算专利许可费的基础，将标准必要专利与非标准必要专利捆绑许可，对过期专利继续收费，将专利许可与销售芯片进行捆绑，拒绝对芯片生产企业进行专利许可，在专利许可和芯片销售中附加不合理的交易条件，等等。

另一方面，针对不正当竞争的《反垄断法》直到2008年8月才开始实施，其中在发改委系统查处的价格垄断案件中一共才339家单位，而涉及外资企业的不足十分之一，直到最近两年才加大查处力度。相形之下，对垄断行为长期高举高打的欧盟，早在2004年即对当时如日中天的微软课以6.13亿美元的重罚，此后因微软未遵守其在2004年做出的反垄断裁决，欧盟再度开出总额达13.5亿美元的罚单。

高通垄断案的查处标志着我国反垄断执法能力又提升一个层次

高通声明愿意按期支付这笔罚款，并同意执行一项经中国发改委批准的整改计划，修改在中国的某些商业惯例。根据高通的说法，作为向中国市场做出的让步，该公司将提供3G和4G的基本技术专利授权，并不再要求将这些专利的使用权与该公司的其他专利进行绑定，中国部分手机厂商也得以推迟交付版税的时间或少交版税。

表面看来，在与高通的这番对决中，中国取得了实实在在的反垄断胜利，其实不尽然。高通总裁德里克·阿伯利（DerekAberle）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一费率与我们在全球范围内收取的费率相一致。”换句话说，高通在华经营行为只是向“国际标准”看齐。何况，这笔罚款某种意义上说还是由中国企业和消费者“代缴”的。高通在2013年录得的249亿美元营收中，来自中国市场的贡献就达49%，高通最多是把从中国市场上剪下来的羊毛还几斤给中国。毕竟，反垄断法从实施至今只有6年多时间，需要解决的问题依然不少。

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看到，我国反垄断开始步入常态化阶段。近年来，中国对一些大型跨国企业展开反垄断调查。韩国三星、LG、美国IDC、微软、克莱斯勒、奥迪等榜上有名。中国在反垄断方面正逐步与国际接轨。而高通垄断案调查涉及知识产权、专利许可等反垄断前沿领域，对专业性要求很高。可以说，对高通垄断案的查处，不仅保证了中国手机厂商的公平竞争，保护了广大消费者的利益，也标志着我国反垄断执法能力又提升一个层次。

高通们真正惧怕的是中企技术赶超及“游戏规则”动摇

9.75亿美元的罚款不足为虑，高通真正担心的恐怕是中国企业在相关技术领域的赶超以及对其把持的“游戏规则”的动摇。

世人注意到，目前全世界能在一部手机上同时支持移动2G、移动3G、移动4G、联通2G、联通3G、联通4G的芯片厂商，只有华为海思和美国高通做得到。只是海思芯片几乎仅限于华为手机，与高通全能冠军地位相比仍然差距巨大。但是笔者特别认可华为在专利技术领域的深耕精神。某种意义上说，在中国进入世界500强的企业中，真正有战略价值的企业是以华为为代表的市场化企业，只是迄今为止这类企业数量实在太少。作为1987年才创立的中国民营企业，华为在过去27年里取得的成绩足以给中国国有企业树立一个标杆化的市场参照系。华为过去十年研发投入超过了250亿美元，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的比例达到了国际一流科技公司的投入水平。持续的科技投入，使得华为在不少指标方面已经超越了昔日偶像爱立信。当然，华为要成为真正的顶尖企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过在主要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越来越集中到对产业控制力争夺的今天，这种进逼趋势却是高通们最为担心的。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