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花(陈喜儒 摄)
新冠病毒肆虐,目前尚无特效药治之,防治的一个重要措施,是增强自身的免疫力,尽力做到“四好”: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当前正值隆冬,多晒太阳,也有益于祛病健身。杜甫在《西阁曝日》中云:“凛冽倦玄冬,负暄嗜飞阁。羲和流德泽,颛顼愧倚薄。毛发具自和,肌肤潜沃若。太阳信深仁,衰气欻有托。欹倾烦注眼,容易收病脚。”意思是说,严冬登上高阁晒太阳,经阳光温暖的照耀,毛发随即和畅,肌肤渐渐润泽,衰败之气很快驱散,孱弱之体得以调和,太阳散布着温暖的恩泽。
杜诗中提到的“负暄”二字,意思就是晒背取暖。典出《列子·杨朱》,说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黂,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狢,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这个身穿乱麻破絮的农夫,冬春经常晒太阳,觉得十分暖和,他不知道天下还有高屋暖房、丝棉绸缎、狐皮貉裘,却要把他发现的这一享受呈献君王,以便得到厚赏。故事中的农夫为生活经验所限,虽有坐井观天之嫌,但温暖的冬日,确是一种“阳光维生素”,能助发阳气,温通经脉,激活免疫细胞,大有益于人体的健康,民间早有“药吃一柜,不如晒晒后背”一说。陶渊明在他的《自祭文》中,认为人要常有欢乐,必须乐天委分,顺应自然,“冬曝其日,夏濯其泉”,是其重要的一项。
抗日战争初期,我还是一个儿童,随家人逃离沦陷区,落脚于一个小小的乡村。其时农村凋敝,居住简陋,多为泥墙草屋,全村没有什么公共活动场所,只有一块地面比较平整的打谷场,为大家所共用。秋收以后进入农闲时节,一些农户在上面垒起一个个稻草垛,犹如一座座碉堡,小孩子常到这里追逐游戏,乃至躲进草垛捉迷藏。冬晴日,农家则喜欢提着小板凳来到这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晒太阳边聊闲话,呈现着古诗中所描写的那种“负暄邻叟,两两私语茅檐”的闲适。孟浩然在著名的《过故人庄》一诗中,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场景,展现农村亲切自然的生活情趣,而这种闲聚打谷场、负暄话家常的景象,也映照着其时农村日常中特有的散淡温馨,为我不时所忆及。
在以往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负暄”也为上层人士所喜爱。《红楼梦》中就写到贾珍在宁国府除夕准备祭祖时,在安排下人做好准备工作后,就走到阳光下面,“负暄闲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
现代生活的发展,使人们的居住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冬天有空调取暖,负暄的人越来越少了。实际上,人工是不能完全代替天赐的。“冬曝其日”,不仅可以防寒保暖,还可以补阳气、补正气,促进气血的生成和运行。中医的“采日精”一说,就是主张采集阳光以生发清阳之气。丢弃这种“天灸”,是有违自然规律的。同时,晒太阳生发出的那种暖洋洋、热乎乎、香喷喷的感觉,那种“薰然四体和,恍若醉春酿”的快意,也非孵空调所能代替。
入冬以来,只要是晴天,我总要坐在南窗下负暄一二小时。太阳光下不宜看书,却宜静思。一些文人喜欢把“负暄”题为书名,如《负暄录》《负暄集》《负暄琐话》乃至《负暄三话》等。我这篇谈负暄的小文 ,也是在负暄的静思中生发的,因而名之曰“负暄话负暄”。
作者:江曾培
编辑:吴东昆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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