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的雪景,我是期待很久了。前段时间黄山首游归来后,便计划着再次支策而往。但未曾想,再来时竟饱览了黄山今冬第一场雪。
2018年12月7日上午,屯溪潘建华兄微信发来黄山雪后照片,皑皑白雪,惹人向往。我便四处托人打听是否可以上山。
8日,黄山市里雨夹雪,山上积雪不化。而清晨的上海,一如寻常的冬日。上午先去正举办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的上海博物馆,听徐建融老师关于董其昌的讲座。讲座在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地下一层报告厅举行。待到讲座结束,走出博物馆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大雪。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遏止不住对黄山雪景的各种遐想。
董其昌曾言:“以自然之蹊径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绝不如画。”但此时的我却想着袁中郎所说的“常谓天下有大败兴事三”之三的“游非其时,或花落山枯”。在我而言,此时黄山的风景,再笔墨精妙的画都是绝不如其自然蹊径的山水的。
9日上午,邀约余可弟驱车而往。路经浙江、安徽路段皆大雪盖地,至汤口黄山脚下南大门时已傍晚。夜间寒气逼人,在旅社中拟弘仁文殊院旧稿而画就小幅黄山雪景,为明日登山鼓气。
10日晨,初未雨,徒步至南大门,为第一拨游客。待摆渡车至时,山下雨渐起。
自慈光阁徒步登山,游人少,翻以为快。不多时,大雨夹雪,以面受雨,身心疲惫。看到天都峰以下积雪陆续融化,更是心中叹惋,害怕遇上“游非其时”的“大败兴事”。天都峰因大雪封山,不能攀登。纷纷山雨中大雾弥漫,虽爬至最佳观天都峰处——蒲团石上,却不见雪后峰峦,来前的各种遐想顿时落空。好在沿蒲团石绕至蓬莱三岛,眼前出现了奇观。大雨虽不止,而此处积雪却不动声色地伏在岩上、树上,与天都峰前景截然不同。挂壁植被皆为积雪所盖,近观之才发现为松树,而远望似如海底珊瑚世界,只是颜色尽白罢了。山中除陡壁处皆为积雪所盖,世界颠倒了黑白。此时的蓬莱三岛,真如仙境。绕过迎客松和玉屏峰,至大雾弥漫的莲花峰脚下,此为黄山三十六峰最高峰,至今已封山五年,明年四月始对外开放。前方之百步云梯因陡峭路滑而封锁,我们从莲蕊峰绕道经鳌鱼洞,来到我们夜宿的白云宾馆。时已近下午三时,大雨未止,全身湿透。略作休息,我们再绕至西海大峡谷口,沿路矗立着株株白雪覆盖的松树。
11日。晨起时已七时余,雨停了。我们途经光明顶、飞来石、排云亭宾馆,再往西海宾馆、北海宾馆、狮林大酒店,登狮子峰,转道再至始信峰、石笋矼观台及白鹅峰而返。夜宿狮林大酒店,因此地松林壮观,雾中观之,非他处所及。
是日虽无雨雪,却终日大雾缭绕,几不见远景。同行多摄影者,皆曰明日放晴,会现雨雪晴后难得一见的云海。遂再留一日,以验虚实。
12日。晨起,天大晴。我们先登至狮子峰清凉台,已见云海脚下流,对面驼背峰、上升峰、十八罗汉朝南海及石笋矼下诸峰时隐时现在云海之中,甚为壮观。再登至狮子峰最高处石猴观海,更显云海之变幻莫测。叹赏之余,我们沿昨日来时路返回至排云亭,此处最宜观西海大峡谷诸峰云海之胜。大峡谷虽因雪而关闭,未能深入谷底,但自排云亭及稍后我们攀登上的丹霞峰顶远眺,气象万千尽收眼底。沿着排云亭往谷底方向,还有松林峰。此处雪松之胜,尤在于远而望之,万千松树银装素裹,一片晶莹世界。玩味良久而不忍归,时已过午后矣。我们沿原路返回,上丹霞峰,再经妙笔生花处,而达始信峰。今日的始信峰,绝不同于昨天。天朗气清,始信峰尽显峥嵘,登至其顶,四周峰峦亦历历在前,而云海翻荡,飘摇而来,分片而灭。众人一路称赏,徘徊久之,四时许方绕道至白鹅岭,坐索道下山。至沪已子时矣。
昔日曾读张裕钊《北山独游记》,其中慨言:“天下辽远殊绝之境,非先蔽志而独决于一往,不以倦而惑而惧而止者,有能诣其极者乎?”与王安石《游褒禅山记》所论之“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相合。黄山归来久久回味,幸自己能独决一往,更赖自己倦后而能不惑不惧,才能尽享黄山阴雨风雪之后的种种奇观。
归来翻阅袁中郎文集,谈及观山玩水之乐,“如食荔枝,中边皆甜,快活无量”,俏皮而又耳目一新,精辟极也!恰似此时的我,虽然疲惫不堪,却也快然自足,获得了不同寻常的感受。
作者:王叔重
编辑:王秋童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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