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见到网上频频转发“再见,九寨沟”的图文,很不平静———九寨沟真的将永远消失了吗? 难以言状的心情勾起了当年“发现九寨沟”的往事。
那是1985年初春,文汇报派我去成都采访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会间听说四川发现一个仙境般的地方叫“九寨沟”,引起我强烈的探访欲望,会后便向当时的四川省长要求,能否去一探究竟。省里专门派了一辆面包车和一位接待科长送我们去。当时沿着岷江溯源而上,经过毛儿盖大草原,整整走了两天,途中在茂汶羌族自治县 (好像今天叫汶川) 住了一夜。记得那晚山风大作,彻夜不停。
当时九寨沟刚刚建立保护区,条件十分简陋,景区内外都没有宾馆,我得以住在景区里的小木屋,一位叫常介塔的藏族小伙陪我在景区内转了两天。我很快发现自己一下子走进了世外桃源:天鹅在十几步外自由散步,鱼儿一脸盆可以舀上几条,镜头对着任何地方都是一幅油画,晨雾中漫步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尤其是那晶莹剔透的海子,呈碧绿,呈天蓝,似水晶,似翡翠,多姿多彩,变幻无穷,溪水由高处的海子流向低处的海子,有时缓缓流淌,有时倾泻飞溅,那变换的声响完全是美妙的天籁之音。令人叹绝的是,在海子之间的浅滩上,丛生着无数千姿百态的红柳,溪水穿流其间,犹如千万条银龙夺路而下,神秘莫测,蔚为壮观。常介塔告诉我,他曾跟爷爷骑马到天鹅湖的上游去打过猎,里面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还有海子,还有大熊猫、金丝猴、毛冠鹿、扭角羚和各种飞禽,景致还要美,实在是个充满遐想的童话世界。
那时景区里还住着许多藏民,保存着古老的水车和磨坊,还可以见到悠闲放牧的男童。我曾走进藏民家里烤火,他们热情地招待我喝了几口青稞酒。他们告诉我,九寨沟里散布着三条沟,原先沟里有九个藏族村寨,现在还完好地保存着四个,保留着原始的状态,保持着古朴的生活。
回到上海后,我带着强烈的感受和激情写成了 《人间仙境九寨沟》 一文,配上照片刊发在文汇报上 (当时文汇报发行量有150万份)。更多的照片放大后展示在西藏路和福州路拐角处的上海图片中心的橱窗里,而这家图片社紧挨着上海旅行社,引来了络绎不绝的人流驻足观望,不久,电台也读了这篇纪实性散文,这该是较早有影响的宣传九寨沟了。
当时我在采访中了解到,九寨沟差一点毁灭在伐木队的斧锯之下。当浩浩荡荡的伐木大军不断向密林深处推进时,被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色惊呆了,一位有眼光的技术员写了报告层层上报,呼吁赶紧“刀下留情”,保护这片上天留下的“人间圣土”,引起林业部高度重视。当时旅游的观念还比较淡薄,更谈不上生态保护的意识了。直到中科院成都分院一起介入呼吁,国务院下文建立保护区后,砍伐才基本停止下来。是知识和文化拯救了九寨沟。九寨沟毕竟是幸运的,从千军万马的刀锯下幸存下来。
30年后,我重访了九寨沟,又为她保持下来的原有容貌惊叹不已———虽然四面八方的游人蜂拥而至,满载游客的车辆鱼贯上下,不可避免地改变了原有的氛围,但山还是那样翠绿,水还是那样晶莹。大凡发现和开发的景区很难保持先前的原汁原味,像九寨沟这样一年接待500万游客,还保护和利用得如此完好并不多见,实属不易了。我深深为“九寨沟”庆幸!
我想,九寨沟是大自然的杰作和馈赠,险些在人类的斧锯下毁灭,是在人类的觉悟中得以幸存,还在人们精心呵护下保持了美丽的本色。而今,虽然在自然的躁动中改变了容颜,是否不久后会以更美的容貌展现在我们面前呢? 但愿憧憬变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