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愉
先前读白谦慎先生的中文版《傅山的世界》,“谢辞”中曾提及他的书法蒙师萧铁先生,不明究竟,也未曾在意。最近在《掌故》第二集读到白先生的《沪上学书摭忆——从傅山〈哭子诗卷>说起》,不仅又看到这个名字,还看到了照片,顿觉眼熟。原来,这位“萧铁 (德新) 先生”“出身常熟望族,退休前在华东化工学院工作……萧先生的常熟口音很重”。那就是当年常来我家的化工学院的老先生萧德新。他有一轶事一直在我记忆中。
“文革”之后,我姑母樊颖初为我姑父、华东化工学院教授陆静孙晚年就医便捷,夫妻俩从上海梅陇的华东化工学院搬至市区我家上海新村暂住。彼时我常能见到,操着极重常熟口音的姑父的同事萧德新先生前来探望。萧先生与先严樊伯炎也是书画之交。所以就有了白谦慎先生文中提到的托萧先生让樊伯炎为他画扇面,和问及萧师母诸事。
萧先生的“轶事”与我祖父樊少云 (浩霖,1885-1962) 的爱好有关。祖父一生酷爱昆曲,不仅培养其子女研习昆曲,还在1943年到1949年间,以山水章法,施没骨景物,断断续续画了七十余幅,共六十四折昆曲。他还请一些名家书写昆曲曲文,如专业昆曲大家俞振飞、倪传钺,著名曲家张紫东、屈伯刚、张充和、王闻喜等,爱好昆曲的书画家有吴曼公、苏宙臣、包天笑、陈小翠、沈草农、庄剑丞、邓怀农等,亲属有祖父之亲家华霁孙、次女樊诵芬,共六十二人,书六十六页,二百一十三支曲牌。他将这些付裱成册,一叶是自绘昆曲画,另一叶是诸家曲文,共册页七册。“文革”时佚失一册。
这些册页中,有几出戏有画无文。七八十年代之交,家中几位长辈想为之补全,请书画家来写。我清楚记得其中有一册是请萧德新先生写的,而且他是用朱笔书写的。萧先生写完后,拿来交与我姑母。待萧先生走后,姑母对他用朱笔书写颇有嗔怨。我问究竟,她告知按照规矩,不得在为他人画作题写时用朱笔,所以我对此记忆尤深。
父辈过世后,劫余的六本册页由同辈后人分存。2000年,我们想将这六本册页编辑出版,却发觉少了一册,也不知是哪位保存的。因此两年后出版的 《樊少云昆曲画册》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2月) 只得从存见的五册中选录了四十幅画与书,更没能成为“全集”,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而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萧德新先生的朱笔曲文,就不在这五册之中。
前些年在家族中谈起那本寻不着的册页,我表嫂 (樊颖初之媳) 忽称由其藏之,取出打开一看,果真其中有萧先生用朱笔书写的曲文。白谦慎先生文中写道:“萧先生常在报纸上练字……拿那一枝沾着红颜料的毛笔,在报纸上圈圈点点……”现在想来,会不会他老先生不经意仍拿着那枝沾着红颜料的笔在册页上书写曲文了……
从 《沪上学书摭忆》 一文,不仅知道了白谦慎先生与张充和先生,以及与先严也曾有交集,也再次让我想起了萧德新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