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纪椿
我不喝酒,耀强同样少喝,一种偶然机缘,却使我们这一伙都谈论起酒。为何? 且按下不表。
同乡致远兄是新闻界同侪,他退休前后突然迷上了茶,且一咕噜地钻下去,在他报社一隅竟也辟出一间茶室,要吃要买都聚在一块。我也跟着他去了几次茶城,福建白鼎、云南普洱,每每都把茶老板的存年好货席卷一空。由此这些茶友又隔三差五你作东、我作西,在餐间饭桌论起茶道。一次饭前致远沏好一壶茶,见李耀强从兜里提出两瓶白酒,瓶子糊糊的、酒汤黏黏的,一看就是陈年好酒,开瓶顿时香溢四座。这才知道耀强是位难得的酒收藏家,且是大家。一来二去,还得暇看了他的“老李酒窖”———那是两套大房打通的地下室,未及进门,先闻酒香扑鼻。
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自然也会在茶汤和酒瓶之中。进得门内,但见桌上罗列着色彩缤纷、形态各异的藏酒;更多的酒则是按省份地区标注好后一排排地码进了橱柜,双层夹板可以自由翻转。以前京友告诉我北京有个老呱,事业有成后在故宫边上宁静的胡同里,也改建了自家的四合院地下室来藏酒。但老呱放得随意,并未按产地、年代或酒系来分。老呱嗜酒,而耀强并不耽溺这杯中物,因此他的藏量才会惊人,单白酒就万余种,现在又开始大量寻觅起药酒。在我们这个酒国恐怕也难找到这样的当量了吧。老呱也自有他的功课:不收藏低度酒! 基本要50度之上,放几十年才更加醇厚———他是吃出来的吧。
本人孤陋寡闻,对于酒也只知道传说中的仪狄、杜康造酒。比如仪狄制酒,大禹饮用后觉得甘美,但立刻又疏远了它,因为这种神秘的液体会使人精神亢奋而不能自已。也听说酒的诞生并非因为谷物丰足,而很可能得之偶然,但正是因为酒的神秘性,从诞生之日起就作为人类与上天、祖先沟通的工具。酒的甲骨文,就是一人用双手捧着酒樽,献给祖先的画面,略为修改抽象而已。古井酒文化博览园被誉为“华夏第一白酒博物馆”,是全面了解古井酒文化与中国酒文化的最佳之地。我曾借出差亳州专程探访了这座与故宫太和殿相似的酒文化博物馆。一楼展区展示中国酒文化,陈列有从原始社会到近代各个时期有关酒文化的陶器、瓷器、青铜器及其精美的图案、造型等。其中最为珍贵的是进献给慈禧太后专用的豆青回纹大酒瓮,被古井人誉为镇馆之宝。
名酒展廊集中展示区,陈列了古井建厂以来各个时期、不同系列、不同品种规格的几百个酒品代表,展示了1989年最后一届全国评酒会评出的17大名酒,包括当时参赛的368种地方名酒,酒品共达868种之多。几乎每一个到过古井酒文化博物馆的人,都可以在名酒展廊里找到自己家乡的名酒。古井集团常务副总裁李培辉每每指点一二,如数家珍。只是出于礼貌,我不能告诉他,上海酒藏家老李珍藏的白酒,数量远大于此。不过倒是在这里为耀强发现一种可供收藏的酒品———定制酒。大凡清窖1号、清窖8号等等陈年藏酒一瓮瓮多得不计其数,有趣的是很多标有名人大腕的名号,酒坛上贴有范曾、陈思思、廖昌永等字样……这些专属的味道,大抵是为了将来专享一种感觉,为自己获得一份低调的奢华。但耀强恐怕也有心而无力吧。
著名作家叶辛同我谈起茅台每次都“津津乐道”,这是因为他无数次的行走,山场、活水与酒境如胸中丘壑,非此写不出茅台的真谛。已故同道袁梦德收藏过一枚贵州仁怀恒兴酒坊窖藏的葫芦形酒瓶,白地粉彩锦鸡,有诗文题跋,最奇的是瓶口镶嵌着德国制造的锡合金封盖。亦中亦西,猜度可能是百多年前贵州茅台荣获1915年首届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金奖的精包装吧。令人震撼的是封盖三层包装丝丝入扣,开启和重闭,精巧密封,呈现出无与伦比的德国工匠精神,叹为观止。当年我送几个酒瓶给梦德,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当然,酒品藏家最要防的还是拍卖陷阱。收藏到底是心之安放,还是物之追逐? 或许耀强藏酒的心思只是与未来的一种约会方式罢了。
能既不自误,亦不误人,且能寻求个人之安顿,文化之弘扬也才成其可能。老李酒窖蔚然大观,恐怕也是多亏藏主将得悟、体味、修为三重境界合为一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