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扬
明代有一部志怪小说集《虞初志》,滥觞于班固《汉书·艺文志》书目所载的《虞初周说》,汤若士曾点校此书,并作序推崇。以《幽梦影》一书知名于世的清初作家张心斋(名潮)起而效之,有《虞初新志》传世。嘉庆年间,又出了一部《广虞初新志》,也是各家小说、轶事的合集,其中收有松江华亭人黄之隽的《虎媪传》,说安徽歙县一带山中多虎,有些年老的雌虎化作人形出来害人。有个十来岁的少女带着弟弟去探望外祖母,走到山里迷了路,遇见一位老婆婆,自称就是他们的外祖母,将他们骗回一间类似山洞的屋子里。这个老婆婆其实就是老虎精,夜里先把弟弟吃了,姐姐比较机灵,设法逃脱,被路过的人救走。故事里少女睡在老虎精的脚下时,感觉到脚上有毛,有一段少女与老虎精的对话,写得绘声绘色。在台湾一带口耳相传的故事《虎姑婆》里,老虎的身份由外祖母变成了老姑婆,情节则大同小异。
西欧类似的故事里,老虎换成了狼,也就是中国读者熟悉的《小红帽》了。这个故事在“阿尔奈-汤普森”民间故事分类体系里,属于“魔术妖法”大类下面的“超自然对手”亚类。最早将之写成童话的,还是法国作家贝洛,收入1697年问世的《鹅妈妈的故事》。故事里的少女所穿的带帽斗篷的红颜色,是贝洛首创的一个细节。狼在树林里遇见去探望老祖母途中的乡下少女,因为忌惮附近正在砍柴的樵夫,不敢下手。狼花言巧语,骗得少女说出了她的去向,抢先到了祖母家,诓骗祖母,进屋把她吃了,假扮成祖母躺在床上。少女来了之后,被狼骗上了床,她起了疑心,跟狼有一段紧凑的对话,与《虎媪传》里那段对话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狼把少女也吃了,故事以悲惨的结局告终。贝洛在结尾添了一段“教训”,告诫“漂亮、有礼貌、有教养”的少女,不要跟陌生人搭讪,而且在生活中一定要小心那些看上去温柔体贴的“狼”(明显指的是男士)。在格林兄弟1812年出版的童话集里,贝洛的故事被重新改写,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瑞典画家拉森 (Carl Larsson,1853-1919)童年时代家境贫寒,入专为穷人子弟办的学校读书。十三岁那年他的艺术天赋得到赏识,在老师的鼓励下,他顺利进入瑞典皇家艺术学院习艺,学成后以替报纸、刊物和书籍作漫画、画插图为生。廿四岁那年,他迁居法国,遇到女画家贝谷,相恋并结为夫妇,是瑞典艺术史上有名的夫妻档。他的巨幅油画《仲冬的献祭》陈列在斯德哥尔摩的国家博物馆里,描画传说中的瑞典王以自己的活体献祭,以挽救在大饥荒中受苦的百姓,场面惊心动魄。汉语里“小红帽”最早的翻译,大概来自格林童话,因为德语标题“Rotk?ppchen”里的K?ppchen一词,指的是骑马的人戴的一种无沿帽,中文如此翻译,意思大致不差。但是贝洛的故事题作 “Le Petit Chaperon rouge”,而法文里的 Chaperon跟童话的英文标题“The Little Red Riding Hood”里的 Riding Hood,指的都是一种带有兜帽的斗篷,具体看拉森此画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