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禅宗稍有涉猎者,不难发现禅宗的语录和灯史都是一些非常特殊的文献。记载禅宗发展与演变历史的文献,当然是那些被称之为传灯录的书籍,即禅宗的史书。然而,在严格意义上,这些史书并非完全记述了禅宗的史实,作为史书,其可信度便成了问题。同样,禅宗的一些语录,也不同于佛教其他宗派的典籍和祖师语言,柳田称它们“充满着俗语和荒诞无稽之说”。柳田在对早期禅宗文献的研究中所表现出来的最大特征之一,可以说是基于历史学、文献学的方法论,对中国初期禅宗的文献进行批判性研究,去伪存真,还禅史以本来面目。柳田的这种研究方法,对后来的禅宗研究影响极大,成为今天禅宗研究的最一般性方法。
柳田圣山的《初期禅宗史书の研究》,第一次把禅宗研究从传统的重视“体验”的“护教式”研究中独立出来,开辟了相对客观的禅宗历史研究的新路径。
柳田还将这种历史学、文献学的方法论应用到唐五代禅宗的研究中,特别是在关于禅宗语录的形成情况的研究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这方面的代表性成果,即是发表于《东方学报》57卷(京都:京都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所,1985年)的那篇《语录の历史——禅文献の成立史的研究》。该文洋洋30万言,因此,与其说是一篇论文,倒不如说它是一部专著更恰当。从内容看,该文是在此前出版的《初期禅宗史书の研究》的基础上写成的,因此,两者之间应该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是姊妹篇。
对于为何要重视“语录”的研究,柳田在论文中直接探讨了禅宗特有的“语录”的形成过程。柳田认为,作为禅宗“语录”的特征,并不在于它是一种著述,而在于它是关于“宗祖言说的听闻记录,是一种圣典”。他还指出,禅宗语录“一方面保持着圣典的权威,另一方面又包含着低俗离奇的言词”,是“具有两种相互矛盾含义”的典籍。
柳田还考察了“语录”这一名称在禅宗历史上出现的年代。他指出,“在语录这一名称得到一般化之前,即自六祖惠能的徒孙之后,禅的第一手数据,或被称为语本,或被称为广语,或被称为语要,或被单单地称为语。将它们集合起来,一方面编纂了通史,另一方面还编纂了语录全集,于是就诞生了通常称呼的语录”。柳田对“语录”形成过程的分析极其明快。
柳田的目的在于对“语录”在禅宗史上出现的经纬进行历史的考察。其中,他特别注意的是,在“语录”的形成过程中,《六祖坛经》拥有了作为真正含义的“经”的权威。我们知道,《坛经》虽然称作“经”,但在内容上实属于禅宗的“语录”之类。柳田认为,无论是神会的《南阳和尚顿教解脱禅门直了性坛语》,还是《六祖坛经》,它们都是关于戒坛授戒的说法记录,这些“坛语”的记录后来演变为《坛经》,于是出现了将祖师的“语录”称为“经”的现象。这一现象的特征,在于“将佛陀与祖师同格”,构成了“禅佛教的特色”。但是,柳田还指出,这种现象并非始于禅宗本身。他认为,从道宣的《关中创立戒坛图经》《祇园图经》可以看到,有关戒坛的规定,“并非单单是著作,而是经典”,因而与戒坛规制的性格应该具有密切关系。这样的观点极富新意,对以后的《坛经》和语录所具有的特性的理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何燕生
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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