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新闻系2013级学生“全副武装“下矿井,慰问坚守在生产一线的煤矿工人。
他们--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新闻系的近30名大二学生,大多是女生,大多是城市背景,别说煤矿,从小到大连煤都没摸过。
他们--安身于安徽皖北煤电集团下属矿区的80后、90后,接受完高中教育或大学教育,把“矿工”作为一份实现个人价值的职业。
这个月,新闻系学生把教学实践的课堂搬到了矿区,他们用笔,用镜头记录了新一代矿工们的真实生活。
在他们的字里行间、图片影像里,我们读到了和寻常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矿工”……
80后大学生矿工朱胡涛:一股子“愣劲”,真可爱!
■方佳璐 吕璇铉 覃梅 郑明明
在安徽钱营孜煤矿的2567个在岗员工中,大学生有90多个!一群年轻的80后矿工,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是怎样的?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新闻系的一个学生团队很自然地把镜头聚焦在这个群体。于是,在矿上小有名气的朱胡涛,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在常人眼中,大学生,特别是在校表现优秀的大学生,应该选择更加体面的工作,如财务、IT之类的,最不济也应该是个坐在格子间里的白领,而不是去煤矿这么危险的地方搞得自己灰头土脸。而朱胡涛就是一个异类:2009年6月,他从安徽理工大学毕业后,就来矿上工作了。
“愣子”的工作
朱胡涛选择煤矿的理由说起来挺“愣”的--只是因为工资待遇好。“听说保证一年不少于5万元,于是就来了。”朱胡涛老家在安庆,信息相对比较封闭,所以当初父母很放心让他去了钱营孜矿工作。
第一月工资有5000多元,税后4000多元--拿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桶金时,朱胡涛万分激动:“当时真的是很兴奋,觉得自己终于独立了,不再靠父母了。”这样的想法催促着他,工资还没在手里捂热呢,朱胡涛就给父母打了电话,兴冲冲地向父母“汇报”,还为当时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刘文买了一套两百多块的衣服。
回想自己第一次下井时的情形,朱胡涛自己也脸红着说,觉得自己真“愣”。他2009年大四时到矿上实习,那时钱营孜还没开始采煤,正进行着掘进的工作。由于设备不先进,掘进层的低洼处很容易积蓄地下水,所以每个积水处会配备电动排水泵,水满了需要人来按一下按钮排水。当时带队队长安排他的任务是“看着水泵,不要动(乱走)。”于是朱胡涛就真的待在原地一个班时,整整8个小时,一动不动盯着水泵。“第二天整个人都是麻痹的。”
也正是这股“愣劲儿”,每次队长布置的任务,朱胡涛都会第一个冲到前面积极利落地完成,给同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去年4月,朱胡涛被选为井下一线队长,现担任采煤事业部检修队队官。他的手下,已有20名队员。
朱胡涛记得,当年与他同一年进矿的,有八个来自不同学校、应聘不同岗位的大学生。第一年,因为不习惯矿上生活便走了两个人,第二年时又走了一人。人家急着走,而朱胡涛偏偏要留下来,不光如此,他还主动提出换岗位。从“地上”转到“地下”。
最初,朱胡涛的岗位是矿上设备保管员,做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这个岗位空间不大,2013年4月,朱胡涛自愿申请下井工作。这两年,他觉得最大的变化就是对整个采煤设备的了解从一窍不通到了如指掌。“以前我要别人告诉我哪个零件坏了我才能换给他,但是现在我一看就知道。”
对于这个决定,朱胡涛父母不太赞成。这几年,两位老人渐渐听闻各地传出的矿难消息,便开始劝自己儿子不要再下井,觉得太过于危险。可朱胡涛的“愣劲儿”又上来了--不想走。
“愣子”的创新
朱胡涛喜欢搞发明。在大学里,他就参加过全国和省级的创新设计类比赛。到矿上,这份对创造发明的热爱仍然延续着。
有一次朱胡涛下井,有矿工向他反映工作面液压支架的操作阀,打眼放炮时经常断。因为井下采煤时常会遇到岩石,或出现煤层里有大块矸石的情况,采煤机割不动岩石,割了也容易损坏截齿,此时就需要打眼放炮,将岩石炸碎。然而飞溅的碎石具有反冲力,有时会弹到、砸到液压支柱的操作阀上。有时,一次打眼放炮下来就要毁掉十来个、二十来个操作阀,直接经济损失一两千元。
朱胡涛的发明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他萌发了为操作阀做保护罩的念头。从设计图纸到测试制操作阀保护套的钢板……前前后后做了七八次实验,最终,“朱胡涛护柱罩”诞生了。这个冠上了他名字的发明立即被投入使用,大大减少了井下操作阀的损毁,为矿上节约了资源。
“愣子”的爱情
朱胡涛和他妻子刘文是大学同学,都是安徽理工大学机电一体化专业,2009年毕业时他们已经相恋一年半了。毕业后,朱胡涛准备去钱营孜煤矿工作,而刘文打算去芜湖从事文员工作。
不同的去处意味着这对情侣将分隔两地。此后长达两年的异地恋,两人一年才见两三次面。由于朱胡涛一个月只有三四天的休假,所以基本上都是刘文坐6、7个小时的火车来看他。
2011年,这对情侣结束了爱情长跑。原来,钱营孜矿为了照顾大学生职工,出台了新政策:矿上职工只要结婚,并且另一半也是大学生,就能够为其提供工作岗位。这显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2011年10月1日,朱胡涛上午领了结婚证,下午便领着妻子去矿上报了名。
现在,他们的女儿已经两岁半。当提及对女儿未来的打算时,朱胡涛坦言有点愁。“在矿上工作,女孩子不太适合。”说着,他还为年仅两岁半的女儿规划了一下未来,他扳着手指细数着,有些脸红,却也满眼幸福慈爱。他希望女儿以后能够去大城市发展,能上大学……
矿工家的两代人
■张宇 吴燕婷
清晨六点,在淮北市烈山区西园操场旁边,一个十平米左右的红顶小卖铺里,陈永香和他的妻子李素忙碌着,开始了一天的生意。
淮北市烈山区西园,是皖北煤电集团工人村所在地。这里大多居住着在附近任楼矿工作的矿工及其家属。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任楼矿还没有修建好之前,这里的居民只有两三人,而现在,这里已经有了上万人。
父 “如果不是因为肺病,我还会继续做下去。”
今年61岁的陈永香是一名老矿工,和妻子一起经营小卖铺已有五年。偶尔有附近居民来这里赊账,他也只是豪爽地笑了笑说:“就是一包烟嘛,没事!”
“刚下井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的,井下太黑。”井下的工作对陈永香来说并不陌生,“如果不是因为肺病,我还会继续做下去。”
从1982年开始,结婚两年的陈永香从老家淮北濉溪县来到皖北煤电集团前岭矿开始做掘进工人。当时还是临时工的他,拿着每个月十几元的工资,一做就是十几年。临时工没有户口,没有劳动保险,也没有居住的地方,为了能在六点矿上点名之前及时赶到,陈永香就拿出家里的积蓄,花300块钱买了一辆上海永久牌的自行车,每天清晨四点半起床,洗脸刷牙,从家里出发,花40分钟赶往三公里开外的前岭矿上班。
每次提到掘进工作,陈永香的话就停不下来,坐在椅子上,激动地用双手比划着。那时候的技术设备落后,掘进工人只能依靠铲子、铁锹等工具工作。在过去宽1米84,高2米2的巷道里,掘进工人对着井下的风口,铲煤,挖煤,提煤。一天工作下来,最多能掘进2米5到3米,最少的也有半米。
陈永香在新世纪初做到了班长,最高一次拿到的工资是3000块钱。可当了班长后,陈永香既当战斗员,又当指挥员,长时间的掘进工作再加上井下吃饭营养不良,几个馒头就是一天的伙食,后来就慢慢患上了胃病,身体无法承担井下掘进工作。“40多岁的时候就退休了。”退休之后,陈永香得到了一双靴子和一身工作服,继续回老家种地。
子 “要是我的工资降到3000块,我立马走人。”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幸福了。”陈永香感叹。他口中所说的“年轻人”,就包括他在煤矿工作的儿子。
上午九点,笔者见到陈昌时,陈昌刚下完夜班骑着电动车回来,长期在井下工作的他脸上有着一种不太健康的白色。陈昌在皖北煤电集团任楼矿的工作是防治煤与瓦斯突出,属于二线工人。
和工人村的很多年轻人一样,陈昌也是矿工的后代。他在淮南职业技术学院学习测量专业,之后被任楼矿招工进来,早早地出来子承父业。“现在也比较满意。”一个月工资三四千,还有国企专属的各种补贴优惠。
但陈昌坦言,煤炭行业越来越不景气,工人的工资也一直下降,“要是我的工资降到3000块钱,我立马走人。”煤炭行业事故多发,属于高危行业。除了这一点,年轻的矿工们对于健康的关注更多。
在地下工作的工人,长期吸入煤灰,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这一点,陈昌也有切身体会:在距离地面七八百米的井下阴暗潮湿,有一段时间身起了红斑、汗斑,皮肤过敏。
“她们”,就是这里的风景
■赖丽芳 蔡雯佳 刘益宁
2015年7月7日13:30,安徽省钱营孜煤矿洗衣房的女工陈娜开始了一天8个小时的工作。
陈娜22岁,她的工作是洗衣服——负责将矿工换下的井下工作服洗干净并整理整齐,以便第二天一线工人下矿前领取。这就是矿上的“统洗统领”。
按我国劳动法的规定,女工不得下井,只能在矿区的二三线上工作。而在整个矿区,她们真是一道风景。
安心三线岗位,个个训练有素
陈娜出生于宿州,高中毕业之后没有继续学业。通过矿区的考试后,她于2012年上班,至今已工作了三年。在一群穿着工服的女工之中,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部略有些婴儿肥的陈娜,看起来稚气未脱。可她做起工来非常麻利,在短短时间内便整理好了不少衣物。她用行动告诉我们,自己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工人。
“当年,我在进入这个矿区的时候,参加过一次考试,考的科目有语文和数学。语文考试居然还让我们写出唐宋八大家的名字,真是奇怪。”想起进钱营孜煤矿时的选拔,她毫不避嫌地调侃道。
在陈娜工作的洗衣房的对面,是一家井口超市。超市的负责人、供应队队长刘潇华比陈娜大了近10岁,长发披肩,一身的休闲服饰,已身怀六甲。下个月,刘潇华就要做母亲了,可现在,她还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刘潇华2004年考上大学,读财经专业,毕业后选择回到矿上。她的丈夫也在矿上。钱营孜煤矿供应井口超市成立于2010年,与传统超市不同,这里的货架上摆放着的不是生活杂物,而是井下所需的工具物件,如螺丝钉、金属丝等。刘潇华说,整个煤矿区附近共有四个井口超市,而这家超市是离井口最近的,储备着井下与地面最常用的、比较轻巧的物件,方便矿工在下井前能够直接拿取。但光是这些较为轻巧的器材,就多达800余种。
在皖北煤电集团,矿区男女工比例一向不均衡。钱营孜煤矿的女工部党支部书记兼女工部长孙红梅提供了一则数据,在2900多名员工中,女工仅有297人。在女工群体中,也以70、80后居多。
工资不高,福利不差
女工们的收入,因她们的工种、工作量和职称的不同而各有千秋。“但相对而言,二线女工的工资会好一点,因为二线是计件工资,根据员工的工作量来决定员工工资的多少”,女工部部长孙红梅坦言,通常后勤组女工的工资在一个月2000元左右,而二线的女工则会加到3000~4000元一个月。更高层的大概有4000-5000元。
刘潇华也证实了这一点。“三线普通员工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2100~2400元;如果是队长,或者科级干部,工资就会升到4000元”。
同为三线工人,在洗衣房,工人的工资也与大小班和工作强度挂钩。“我们这儿有三个男工,他们拿的要比我们多,因为很多的重活都是他们做的”。陈娜对于到手工资多少并没有非常在意,目前她一天工作8小时,月薪在2000元左右。
除了工资,女工还有着其他的福利。孙红梅部长说,女工的一切福利都是受国家劳动法保障,包括奖金,带薪假期以及产假等。
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们这儿,招女工的标准有两个,一是矿工子女,二是学历至少得在大专以上。”孙红梅部长补充道。这似乎交代了女工愿意留在矿区的原因。
陈娜的祖父和父亲都在矿上工作过,她从小在矿区长大。如今,母亲已退休,父亲在选煤厂做装车销售。这也是这个女孩在高中毕业之后便不假思索来到矿上工作的原因,成为一名年轻的90后女矿工。考虑到这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平时的生活中,员工可以抽出时间做自己的事。而且,一家人也不必为工作的问题分居两地。“我也觉得很好,‘父母在,不远游’。”
刘潇华的父辈也都在矿上工作的。找工作时,她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对这些女矿工而言,一个集团就像是一个大家庭。皖北煤电集团之下,还有隶属的学校、医院……整个企业与职工的生活息息相关。
“之前,我们煤矿上也发生过一些事情,有职工受了些轻微伤,但矿区的领导们非常重视。我真的觉得在这儿,你的生命会受到他人的如此重视,实在是太好了”。陈娜说着说着,原本开朗的女孩也哽咽了。“我不需要那些名牌,我不需要那些奢侈品,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便是这些女工心中的点滴幸福吧。
(本版图文作者除注明外,均为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新闻系2013级学生)
友情链接 |
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 | 上海静安 | 上海秀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