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来信》
张乐天 编
上海贝贝特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南方来信》根据20世纪80年代初上海赴香港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双玉写给堂妹的信编纂而成。怀着对更大世界的向往,双玉远离故乡上海来到香港,期望在此地闯出一片天地。与上海恋人难以割舍的情思、工厂主的骚扰、富商的诱惑、在香港影视界的逐梦……爱情、欲望、前途,一代青年的迷茫与焦灼,投射于1980年代上海与香港两地对照的时空之镜。52封从香港寄来上海的家信,一个普通女孩的爱情、欲望、前途,抑制不住泼辣辣的欲望和野蛮生长的力量,原生态展现沉没于历史中无声者的故事。
>>内文选读:
青妹:
在他乡的土地上收到故乡亲人的来信,这种激动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叫人理解的。虽然我离开故乡才半个月,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的一切。我多么希望时针能转快一些,一年的时间能短一些,我能早一些回到生活了二十年的故土,见到日夜思念的郎君。青妹,为了实现一年以后即刻返沪的愿望,从下个星期开始,我将去大伯伯公司工作了,月薪一千到一千二百元。我想除去车票六十元,弟弟和我自己的零用,以及我晚上补习的学费后,每月留下五百元。这样,一年我就能有六千元。这些钱足够我回来一趟了,你说呢?
信中得悉你心情不佳,甚是挂念。事情既然已到了这种地步,你也不必太伤感,当你的理想破灭之后,不应该悲伤,应该乐观一点,继续努力,这一点你可以跟沪生学习学习。噢!在沪时听说九月份有招工考,我想:你不妨试一试,先不管录取与否?如果你在沪没有出路,我会帮你,或者写信向你大伯伯求助,或者想办法给你找个朋友,你感到这样可行吗?
九月初,大伯伯要来沪做生意,如果大伯伯有时间,我会叫大伯伯打电话给你。你到他住的宾馆去一趟,因为我可能会让他把李霞姐姐要的皮带带来。我现在估计,他来沪会住锦江,因为他开的药房是在锦江之内的。
以上这些是九月一日写的。由于上海交通大学的校长来港,我父母去机场接他,家里的酒菜都交给我了。尽管菜不多,但让我一个人独立操作还是头一回,故五点钟就停下笔去准备了。今天上午,我本想继续给你写信的,因妈妈身体欠佳,所以家务我全包了,午饭以后,妈妈让我把替一个亲戚织的一件毛衣织完。因而,我又没能得到写信的机会。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家人还都在看电视,我溜进房里便提笔继续写。
你信中附上的那封沪生写给你的信,我每晚偷偷放在枕边看。昨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信中说“至今”没收到我的来信,他的信是在八月二十二日写的,而我,在火车上就给他写了一封简单的信。那信是我在下火车后丢进流花宾馆的信箱里的,我看见信箱上的开信时间是早晨九点,也就是说八月十七日上午便发了。我寄的是航空信,我计算了一下,他该在二十日之前收到,不知为何他会说没收到,难道天不助我,信丢了吗?青妹,你如果方便,问问他,我在广州发的信收到没有?我在香港发了三封信及一份八月份的《中外影画》给他,三封信发出的时间分别是八月二十六日(一封),八月三十一日(两封)。三十一日那天下午,我收到你的信,从中得知他将在九月三日去黄山,故一回家就给他写信。我想赶在他离沪之前再让他收到一封我的信,这样也许可以让他玩得更快活一些。信虽写好了,但我准备装入信封时,看了一下日历,糟了,航空信从香港到上海也得五天,这封信最快也得在五日才能到达。我一气就把信撕了。青妹,不知为何,我到港以后心情总是不及在上海的时候,我自己也常常感到寂寞,大立则说我心事重重。唉,或许是香港和上海离得太远之故吧!或许是因为我离不开他。总之,我自己也说不上。
请原谅!我说了半天全是自己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和张家林的事处理得如何?黄超考入了哪一个大学?方建平有没有再找过你?金凯、钟建国、陈欢是否问起过我?噢!如果钟建国问你要我的住址,请告诉他我工作单位的地址(九龙尖沙咀金巴利道×号金巴利中心 ×室)。李霞也可告诉她这个地址,别人那里暂且保密。好了,不早了,改日再谈。祝 快乐!
姐
1983年9月2日晚
1980年代招牌林立的香港街头
青妹:
自上次收到你的来信到现在已是好多天了,我已经给你发了几封信,但至今未有收到回信,不知为何?甚为挂念。
上星期四晚上收到了沪生寄自上海的第一封信,星期日晚上收到他寄来的底片数张,现已冲印完毕。我怕一封信寄不下,故分三封,一封给你,一封给小邵,一封给沪生。关于寄来的照片,除小邵的之外,你及小霞如有喜欢的,请来信告诉我,我给你们印了再寄来。随信寄上的那三张照片,两张我的给沪生,一张我和朋友的合影寄给我的朋友,她叫林夏。地址:五原路 ×号。拜托了,我的好妹妹。
从沪生信中得知,他祖母身体欠佳,每晚全家不能安睡,由此,他近来身体很差。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硬是撑着,我十分担心他的身体。你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我想你会理解我的。本来星期一晚上我打算给他写信,但我自己情绪欠佳,故拖到至今尚未动笔,我不知该如何解决他家中的问题。想了两夜,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想,下个月起叫阿姨去帮着他做一些事,我每月给阿姨寄二十元到二十五元。这样,我想可能会解决一些问题,但又不知沪生会不会同意。唉!我真恨死了,青妹,自从上班以来,我是有得有失,而且十分难处理人事关系。上海呢?两个老人都不好,叫我不放心。我是一肚皮的话不知从何跟你讲起,那么一张白纸的你让我说什么呢?说了这样,说不了那样。算了,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妙,免得大家为我担心。
好了,今天就写到这里了,就此搁笔。
祝 愉快!
姐
1983年 9月 13日晚
(附上修指甲的板一块,这是给你的。)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