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真理不是简单的命题式陈述,它是针对自己的生存状况,针对自身理解而发问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要做鲜活的哲学思考,首先对自己的时代有所认识。人仍然需要了解自己。”同济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余明锋在新书《还原与无限:技术时代的哲学问题》中,试图探究技术如何根本上支配了我们的感知方式、信念系统以及周遭世界。谈及写作初衷,他指出,在尼采的哲学观中,哲学永远在做切题的反身性思考,每个时代的人都需要重新找到思考的切入口,“无论是技术发展还是世界形势变化,如今人类正处于巨变的时代,做出鲜活的哲学思考至关重要。”
技术时代哲学何为?思南读书会上,余明锋与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哲学与思想史教授刘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郁喆隽、上海三联书店总编辑黄韬畅谈。
“有关哲学理论的研究、思想史的研究,其实主要在和文本打交道,在和伟大的心灵打交道。但是,不能简单地指望伟大的心灵给我们一个所谓的标准答案。”余明锋认为,当我们执念于前人给出“一个答案”的时候,一是在苛责前人,二是放弃自己思想的责任。“我们需要过自己的生活,在每一个时代,当这个时代发生一些变化的时候,其实需要重新理顺和它的关系,重新找到切入口。”
此次分享会也是上海三联书店“闹市中的哲学课”系列,黄韬认为,哲学本身不是产生在荒郊僻野,哲学就是产生在闹市当中,“苏格拉底就是在雅典市集里面跟他的学生、熟悉的人用对话方式,开启了哲学,开启了人类认识自我的旅程。”
《还原与无限》核心是“技术时代”这一历史哲学概念,它指从19世纪中叶开始到当下这个被技术深深塑造的时代。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等哲学家都曾阐释过这一概念,阿伦特则将“技术时代”定义为技术发展在改变“人的条件”的时代,人在追求主体性的过程中丧失了主体地位,技术深入决定了我们的现实乃至感知方式,要着重提出反思性的概念来理解自身。书中还进一步把技术时代的哲学问题归结为“还原论”问题——即认为复杂的系统、事物、现象可以将其化解为各部分之组合来加以理解和描述——还原既是现代性强有力的保证,也造成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
“技术不只是工具,而且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技术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运用的对象,而是关系到生活世界的运转逻辑,关系到自我理解。”在余明锋看来,人类的技术发明与自然之间有着复杂的悖谬性的关系,技术的发明有自然之根,这个自然之根使我们走出自然。“人性在本能的匮乏,在空无之地。这个空无使得它有生发的空间,这个空间直到今天没有穷尽,在未来也没有穷尽,仍然有更多的可能性。”
“人到底是什么,应该怎么生活,社会应该组织成什么样,这正是亘古永恒的哲学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又有了新的面貌,被赋予新的复杂性。”在刘擎看来,人通过发明各种各样的工具,发挥主观能动性去主宰生活,而不再接受给定的自然条件。在这个过程中,工具不只有功能的意义,还构成了我们的生活背景和生活方式,改变了我们对于自我的理解。人性是有待被完成的,没有像自然那样永恒固定的“人性”,由于技术时代的创新,每一代人似乎都是“新人”。
学者们谈到尼采有关“末人”和“超人”的概念——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理想模型,前者指一种放弃自我超越、一味求安逸而落入最终形态的生活方式和人格类型。刘擎认为,技术时代给人类带来了超越,但也如影随形带来新的挑战——当人类越不需要面临痛苦、折磨、困难,“不吃苦”的便捷并未担保相应比例的舒适度和幸福指数,“有些年轻网友为什么嚷嚷一天要‘emo’十几次?”新的哲学问题由此诞生,并对人性提出了新一轮拷问。
“某种程度上,技术时代很大限度地利用了emo这种情绪,当然也给了你末人或超人的不同方案。”郁喆隽谈到,人有种属性,往往容易产生小小的不知餍足,“这种餍足不是贪得无厌的厌,而是会对给定的答案产生一种天然的质疑或打一个问号,始终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还想在里面折腾一下,扑腾一下,活出不一样,不是为了曲高和寡、与众不同,而是尝试一种突破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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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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