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6日,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我带队赴塞拉利昂执行这一次援非抗埃的任务,这是中国卫生专家第一次成规模、成建制地走出国门独立执行任务。当时压力主要有三个方面:无苗可防、无药可治的巨大心理压力,国内外的舆论压力以及诊断试剂无实毒验证的技术压力。与此同时,我们还面临着三大难题:诊断试剂确定难、灭活方法确定难、防护装备确定难。
回溯起来,过去是非洲兄弟把我们抬进联合国,这次埃博拉疫情我们真的不能袖手旁观。短短数月,我国向西非提供了2亿多元的援助。当地的卫生水平确实很差,真正的护士不到100个。我们仅用六天时间就搭建起400平方米的P2(生物安全二级实验室)、1000平方米的工作用房,100多吨疾控和生活物资全部归置到位。
9月24日,“国际大考”如期而至!国外指定实验室提供了五份所谓“阳性”样本,但国产试剂显示的结果始终为4阳1阴,经悄悄地与该实验室一线人员沟通并核实原始记录,确认结果完全正确。我们拿到了上岗证!9月28日,实毒检测开始。四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24个样本,17个阳性。这一天,中国检出的阳性样本占了西部地区的一半。这是中国疾控史上意义非凡的一天:中国公共卫生依托自主研制的移动P3和诊断试剂,成功检测出我们从未接触过的最为烈性的埃博拉病毒。
到西非满一个月的那天上午,我们接到了大使馆的慰问电话,下午回到驻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紧绷的神经得到些许放松。然而,当天晚上八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检测的主力、指挥组组长刘文森突发急病,全身抽搐两小时,呼吸困难,不省人事,左侧肢肌力为零,并有发烧症状。脑出血?脑梗塞?还是埃博拉?我们无法判断……食堂里、班车上再也听不到聊天、说笑的声音了。大家都明白彼此的心思,又都不忍心捅破这层窗户纸。回想起临上飞机时,我给队员们的家属发了一条短信:“请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国!”现在,我还能做到吗?得知刘文森患病的消息,国内组织了19次专家视频会诊,最终派出了301医院的两名专家赴塞护送刘文森安全回国,最终确诊为颅内感染。我们深深感受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背后拥有强大的祖国。
10月31日,我们检测的样本达到106例,累计检测样本1094例。美国、加拿大、南非三国花费69天才冲过千例大关,我们只用了34天——不到一半的时间。美国检测1500例用了56天,而我们只用了42天。其间,我们检测量多次位列五国实验室之首。现场是最好的老师,短短六个月,4000余次的实际检测让我们从最初游戏规则的学习者,迅速成为建言者,从追赶者变成了领跑者。中国检测队在塞183天,共检测4867份样本,阳性1484份,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结果估算,直接避免了至少3700人的感染,在抗击埃博拉的国际首考中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经过十年的艰辛努力,我们疾控人走出国门,万里驰援,展现了大国实力。从中,我体会到了一个大国公民的自豪。平静下来,我们也在思考,后埃博拉时代,我们该如何深入探索?要不要把卫生外援提升到卫生外交的高度?如何从国家安全的高度去考虑生物安全?我们将发扬这次不畏艰苦、敢打必胜的战斗精神,在为人类健康造福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感谢这个时代,使得我们更加亲身地感受到,我国是如此靠近世界舞台中心。疾控人将继续站在国家安全的角度,为早日实现中国梦作出应有的贡献!
作者:钱军(口述者为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教授、华南生物安全实验室(筹)主任,2014年携自研的移动P3,率中国首支援非抗埃检测队赴塞拉利昂抗击埃博拉)
图片:电视剧《埃博拉前线》剧照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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