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译文君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曾经濒临灭绝的“东方宝石”朱鹮全球种群数量超过4000只。
对朱鹮的印象,还停留在早年的那篇课文《朱鹮飞回来了》,以及为保护朱鹮而发行的邮票。
听到“朱鹮的数量超过4000只”的消息时,很多网友都表示:“不可思议!”“朱鹮太幸运了!”
同样是保护濒临灭绝的朱鹮,中日两国采取了不同的措施,最后的结果也截然不同。稍晚起步的中国反而取得了成功。
但是,就算在保护朱鹮上取得了惊人的成就,我们也应当意识到,就保护环境而言,包括中国人在内的全体人类,需要做的和可以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我们不能主动地反思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关系,那么,我们将一再地体会到日本朱鹮保护者面对“日本产朱鹮灭绝”这一事实的痛心与惋惜。
今天,译文君又要和你们分享这本《朱鹮的遗言》:日本产朱鹮人工繁殖失败后,日本朱鹮保护组织及工作者一面痛心疾首,一面将工作的重点转向支持中国的朱鹮保护事业——从这个意义上讲,朱鹮也是中日友谊的象征,它是奇迹之鸟,也是和平之鸟。
保护朱鹮,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昭和初年,政府将朱鹮指定为天然纪念物,并设立了呼吁保护朱鹮的标识。虽然保护思想并未广泛传播,但已经出现了形式上的保护活动。 昭和一十年代,因为战争,朱鹮被人们淡忘。 昭和二十年代,以佐渡朱鹮爱护会为代表的保护组织成立,在战争中被遗忘的朱鹅重回人们视野,保护活动起步。
昭和三十年代,佐渡的山里设立禁猎区,人们开始在自然界中保护朱鹮。 昭和四十年代,新潟县朱鹮保护中心成立,朱鹦的保护进入人工饲养时代。
昭和五十年代,自然条件下孵化失败,政府实施完全捕获,强力人工饲养时代来临。 昭和六十年代,日本和中国开始就保护朱鹮开展合作。
今年,平成七年,换算成昭和的话,应该正值昭和七十年。春雄坚信,今年将会出现新的变化,而春雄所期待的变化,则是日本国内的首次产卵和孵化的成功。
小绿和凤凤于4月4日起开始交尾,并取得成功。4月17日,凤凤产下两颗卵,这是在人工饲养条件下,日本取得的第一批卵。18日,凤凤产下第三颗卵。20日黎明,凤凤停止孵卵,看似要生产第四颗卵。工作人员将前三颗卵转移至孵化器。21日晨和27日,第四和第五颗卵相继问世。 佐渡三家朱鹮保护组织欢欣鼓舞。五颗卵意味着五只小朱鹮,到访保护中心的游客也为之雀跃。据报道,小绿和凤凤在孵卵的同时,也出现了交尾的动作,说不定会产下第六颗卵。第一颗卵预计于5月10日孵出。整个佐渡已做好了迎接朱鹮宝宝的准备。
然而,人们的喜悦与期待再次落空。4月30日,小绿突然死去。死亡时间为早上5点23分。直到5点10分,它都未见异样,和凤凤一起衔来干草,作为孵卵和筑巢的材料。20分过,小绿扑腾着从三点五米高的巢中跌下。23分,确认死亡。
小绿没能等到维鸟孵出。解剖结果,它的心脏里有一处病变凸起,估计死于心力衰竭。小绿留下的五颗卵承载了日本产朱鹮的血脉,是人们最后的希望。它们能否孵出,备受瞩目。
5月20日,环境厅公布:“五颗卵没有孵化的可能性,人工增殖失败。”
保护中心将临近孵化的卵从人工孵化器中取出,对其进行光照或将其浮于热水上,经过各种检查,发现卵中的雏鸟分化出血管后便停止了生长,于是作出了孵化无望的结论。
小绿之死加上孵化失败,日本产朱鹮的血脉就此断绝。唯一存世的日本产朱鹮小金,也已无生殖能力。凤凤于6月被送归中国。
春雄对雏鸟的诞生寄予了巨大的期待。虽然他在媒体面前表示,早就料到这一天,但面对两个悲剧,特别是小绿的死,他实在难以承受。
平成七年,昭和七十年(1995年)。春雄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所期待的日本产朱鹮将迎来的巨变,竟然是彻底的灭绝。对此次事件,环境厅表示:“倘若当初放任不管,也许日本朱鹮会更早灭绝。”不过,春雄对此不敢苟同。(绝非如此。这是我们没能为朱鹏提供一个安心繁殖的环境所招致的恶果。) 这是春雄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信念。并且,如今洋县上空翱翔着的朱鹮让他更加坚信这一点。中国在自然繁殖上的坚持所取得的成功,便是最好的证明。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前途未卜的技术上,还不如请中国再借或赠一对朱鹮进行繁殖——春雄想。
……
通过对洋县的首次访问,春雄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据说,中国的朱鹮数将于明年(1996年)超过八十只,而那时距离发现七只朱鹮,仅十五年时间。 从中国回国后的12月,保护中心将小绿的标本对外公开。
纯日本产朱鹮仅剩一只,很多人要求将小金对外开放。于是,中心的资料馆和新穗村历史民俗资料馆开始向访客提供观看直播的服务。通过实时电视监控,人们可以目睹保护中心检疫楼中小金的风采。
1996年夏,春雄收到一封来自中国的信。寄信人是他的老朋友,陕西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秘书长。信中称,中国的朱鹮已突破八十只,洋县自然界有四十三只,洋县朱鹮救护饲养中心有二十五只,北京动物园有十六只,合计八十四只。
1997年7月中旬,一封手写的中文信件来到春雄手中,从洋县带来好消息:今年新增朱鹮二十八只。 二十八只中包括自然繁殖的二十一只和洋县朱鹮救护饲养中心繁殖的七只。在去年末八十四只的基础上再增二十八只,总数一百一十二只。中国朱鹮数量到达三位数。各媒体从佐渡TOKI保护会获悉这一消息,将喜讯扩散至全国。
11月中旬,春雄访问中国西安。新潟与西安之间,即将开通经停上海的航班,为此,两地特设一班名为“友好之翼”的包机。春雄受到邀请,乘机前往位于西安市的陕西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佐渡TOKI保护会每年向中国捐赠三十万日元“朱鹮保护经费”。捐款尽可能通过中心研究员访问洋县或议员访问西安等机会当面转交。关于这项捐款,为避免佐渡TOKI保护会成为面向全国筹款的主体,募集活动实则由日本鸟类保护联盟以“中国朱鹮保护支援基金”的名义开展。不过,捐款主要来自保护会会员。随着会员的老龄化,社会筹款不足的问题日趋严重,1997年,三十万日元或难以到位。
为此,媒体于6月面向全国刊文,报道保护会之困境。结果,大量三四十岁的佐渡人人会,佐渡TOKI保护会起死回生。并且,全国鸟类爱好者慷慨解囊,凑足了今明两年的捐款。
一番波折之后,春雄亲手将款项交与秘书处,并介绍了事情的原委。维持朱鹮的生存环境,需要大量的资金。眼下,随着朱鹮数量增加,朱鹮救护饲养中心鸟笼短缺问题日益显现,这笔捐款可谓一场及时雨。由于日程紧张,春雄未能去往洋县,但他对此行的成果颇为满足。
12月中旬,佐渡朱鹮保护人士联络会议在保护中心举行。会议室就在小金所在的检疫楼隔壁。半年未见,小金啄食,整翅,从地面跃上枝头,朱鹮色的双翼色泽鲜亮,十分健康。
不过,小金的身手不再如当年宇治捉住它以及高野彻夜看护时那般敏捷。入所已近三十年,这也是情理之中。春雄虽自觉年轻,但从小金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祈祷小金健康长寿。
从在椎泊谷平匍匐观察,采集鸟粪算起,春雄与朱鹮结缘已有半个世纪。他被朱鹮的魅力所折服,甚至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全身心投入到保护朱鹮的事业上。可惜他的努力并未换来朱鹮遍布佐渡的那一天。
虽然朱鹮从自然界中消失已有十五年,且国内的朱鹮繁殖不尽人意,但保护中心仍然收到大量来自全国的信件和手工海报。寄信人有小学生,也有老年人,他们纷纷对保护中心表达鼓励和支持。还有人为了“保护朱鹮”,为了“朱鹮之翼重现蓝天”慷慨解囊。
如今,人们对于朱鹮的关怀也成为春雄的精神支柱。回想起半个世纪前社会对于朱鹮的不闻不问,春雄感到万分欣慰,自己多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在日本,朱鹮已成为保护自然的象征,拥有极强的社会意义。在学术界,西表山猫、琉球兔、冲绳秧鸡等濒危动物也只能位列朱鹮之后。 春雄最近强烈地感受到,朱鹮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因为它的学名代表日本。试想,若小金死去,“日本朱鹮灭绝”必将引起媒体的极大关注,报纸发表社论,电视台进行专题报道。民众也必将因日本产朱鹮的灭绝而心情沉重,重新思考自然,反思人与动物的关系。到底是为何,朱鹮能这般触动人们的神经?春雄是这样认为的: 朱鹮曾广泛分布于日本列岛,就如同今天的麻雀、绣眼鸟一样,是一种寻常的鸟。数万只朱鹮翱翔长空的景象,早已融入人类的基因,世代相传。想必正是人类的基因里留下了朱鹮的影子,它才让人们如此牵挂。可以说,对朱鹮的情感源于人类的本能。
在完全捕获行动之前,佐渡曾有八千六百六十五公顷的鸟兽保护区,相当于全岛面积的十分之一。然而,1997年12月的今天,保护区面积缩减至七百四十公顷,仅原来的十二分之一,并且,该区域并不在朱鹃曾经的栖息范围内。从数字上看,不得不说,将来朱鹮要想重返佐渡,在自然界中存活是非常困难的。不过,人类总是在绝望中寻求希望。
不管是冷冻保存计划也好,克隆实验也罢,也不论是日本产朱鹮,还是中国产朱鹃,春雄一直憧憬着美丽的朱鹮再度在佐渡的蓝天下起舞。他希望所有未领略过朱鹮之美的人,都能亲眼看到朱鹮飞舞的曼妙身姿。无论是佐渡的朱鹮,还是中国的,在春雄心里,它们都是Nipponia nippon。 希望固然美好,但令春雄遗憾的是,自己有生之年怕是等不来那一天。
12月下旬,寒风凛冽,初雪将至。某日午后,春雄乘坐巴土,去往阔别十余年的椎泊谷平。他在真木下车,开始登山。当年,他就是从真木村落往上骑行六百米后,放下自行车,徒步赶往谷平。
出村的一小段路已拓宽,并且铺设了路面,然而通往谷平的山路依旧陡峭,与四五十年前,春雄着了魔似的往返谷平的时候一样。虽然春雄坚持每天散步,腿脚无碍,但往昔四十分钟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谷平。
谷平,就在眼前。现在有了电线杆,农田也因为减耕政策,部分改种果树,部分废耕。曾经夜宿过的农具屋,不知是塌了还是被拆了,已不见踪影。不过,梯田的田埂和当年朱鹮夜宿的小杉树林一如往昔。
春雄第一次来到谷平是1946年,那时他才二十七岁。回想彼时的光景,谷平可谓大变。然而,熟悉的田埂和朱鹅夜宿的树林让他感到,谷平还是那个谷平。 春雄迎着北风,走走停停。压在胸口的,究竟是关于佐渡与朱鹮的万千情愫,还是北风,他分不清。 (一步错,步步错,就像扣错了扣子。太多人把扣子扣得乱七八糟,也许我,也是其中之一吧。)
1947年11月上旬,春雄生平第一次在谷平见到了朱鹮。晚照中翩跹的朱鹮,如梦如幻。
1952年11月下旬,二十二只朱鹮在谷平度过一整日,傍晚时分,它们齐舞之美无言辞可以形容。
晚霞映人谷平。春雄从背包中取出多年未用的八倍双筒望远镜,朝着以前农具屋的方向走去。在那里,他举起望远镜,匍匐在地,望向前方。
谷平,就在眼前。
那日,二十二只朱鹮沐浴着夕阳起舞的壮观景象,便是朱鹮的遗言吧。
不久,春雄放下了望远镜。
本文摘自:《朱鹮的遗言》
[日]小林照幸 著
王新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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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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