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没有哪一国足球联赛的复杂状况,能与乌克兰媲美。寡头们控制着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以及足球俱乐部,看懂了球队之间的关系,基本也理顺了乌克兰的政治谱系。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事关金钱与权力的斗争,以此为蓝本,足以拍出一部足球版“纸牌屋”。? ?
基辅迪纳摩曾经是苏联足球的骄傲,其名字就带有深刻的政治烙印,在东欧各国均有设立的迪纳摩综合体育俱乐部(涵盖多种体育项目),其最早由“契卡”建立,“契卡”正是“克格勃”的前身。在上世纪80年代,洛巴诺夫斯基执教的基辅迪纳摩是全欧洲最棒的俱乐部,苏联足球因它而绽放耀眼光芒,以至于在乌克兰独立时,迪纳摩几乎代表着新生共和国的仅有的荣耀,反倒没人愿意非议这个带有痛苦政治烙印的名字。? ?
但如今乌克兰足球的旗帜,却是顿涅茨克矿工队,这支来自东部地区的球会在过去10年的乌超联赛中七次夺魁,过去3个赛季他们几乎包揽了所有国内冠军。矿工队的成功无疑归功于老板艾哈迈托夫一掷千金、毫不顾及回报的投资。这位信仰伊斯兰教的鞑靼人来自一个真正的矿工家庭,如今是身价154亿美元的乌克兰首富,其掌控的企业拥有总数高达30万名的雇员。艾哈迈托夫的发迹堪称奇迹:上世纪80年代起,他担任有黑帮色彩的巨富布拉金的助手,1995年布拉金在顿涅茨克球场的包厢内与6名保镖一同被炸死,只能通过残肢上佩带的金表方才确认其死亡。而艾哈迈托夫就此继承了布拉金巨大的商业帝国以及矿工俱乐部。布拉金的死被认为是生意上结怨所致,当然,亦有阴谋论者认为与艾哈迈托夫有关。?
(艾哈迈托夫的注资令顿涅茨克矿工成为乌克兰足球的统治者)? ?
猜测不能改变艾哈迈托夫成为顿巴斯地区(乃至整个乌克兰)的幕后统治者的事实。尽管鞑靼人族群理应对俄罗斯充满恐惧,但艾哈迈托夫却通过“地区党”的纽带,成为乌克兰东部地区俄罗斯族人及说俄语的乌克兰人的领袖。地区党,乌克兰议会第一大党,亲俄党派,亚努科维奇曾任党魁,2010年由地区党提名并在总统选举中胜出。而乌克兰首富则是该党的金主及领袖之一,有报道称,在上一次议会选举中,地区党的参选名单中有60人是艾哈迈托夫所圈定的。他与亚努科维奇之间又何止是同乡同党那么简单,据艾哈迈托夫的反对者宣称,1997年正是乌克兰首富说服了总统库奇马任命亚努科维奇担任顿涅茨克州州长,从此后者平步青云。? ?
地区党也是矿工队统治乌超联赛的纽带。2013-14赛季联赛16支球队中,还有至少4支队伍的老板有地区党背景,包括哈尔科夫冶金(库尔琴科)、敖德萨黑海人(克利莫夫)、基辅阿森纳(奥尼斯琴科)以及利沃夫(迪明斯基),这其中只有利沃夫情况特殊,不属于矿工阵营(因为利沃夫所处的西部与地区党气质严重不合,迪明斯基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政治诉求)。而亲俄派所在的东部地区的两支小球会卢甘斯克与马里乌波尔,也是艾哈迈托夫的僚机,前者本赛季从矿工租借了5名球员,后者更是达11人之多!? ?
“顿涅茨克帮”或者说“地区党帮”的对抗者,则是科洛莫伊斯基为首的“犹太帮”。来自乌克兰金融中心第聂伯罗的科洛莫伊斯基,是本国第二或第三富翁(他与平丘克谁更富一些,没有标准答案),他的产业根基是金融与媒体,同时也是第聂伯罗彼得斯克队的投资人。虽然第聂伯罗彼得斯克队的建队历史比基辅迪纳摩、顿涅茨克矿工都长,但它却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论历史不如迪纳摩辉煌,论当下又怎及矿工风骚。?
(科洛莫伊斯基公开称普京是“精神分裂的矬子”)? ?
科洛莫伊斯基却坚定地站在艾哈迈托夫的对立面,这位曾经公然称“普京是一位精神分裂的矬子”的犹太人,暗自组建了一个松散联盟,来对抗足坛的“地区党帮”:科氏亲密的生意伙伴雅罗斯拉夫斯基与拉宾诺维奇,曾先后入主哈尔科夫冶金与基辅阿森纳,这是最直接的“扩军”手段;而结交顿涅茨克冶金队老板塔鲁塔,则属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塔鲁塔也是乌克兰国内富豪榜前十成员,曾与艾哈迈托夫结下不小的梁子;同样情况的还有波塔瓦队的老板巴巴耶夫,他也与科洛莫伊斯基走得很近;科氏的另一手段则是通过赞助手段控制俱乐部经济命脉,他的PrivatBank曾是基辅迪纳摩多年的主赞助商,迪纳摩老板苏尔基斯的大哥是乌克兰足协主席,向其输血既结交权贵,又壮大了矿工最直接的竞争对手。科洛莫伊斯基与自己的伙伴们有着鲜明的共同点:犹太人,且都是(或者曾经是)尤利娅·季莫申科的政治盟友。而科洛莫伊维奇如今被一致认为是维塔利·克利琴科的主要资助者,43岁的前世界拳王是独立广场抗议事件的主要带头人,或许比季莫申科有着更光明而长久的政坛未来。? ?
在亚努科维奇的政治权力达到颠峰时,科洛莫伊斯基的松散联盟理所当然地接连遭遇重击:去年夏天,先是雅罗斯拉夫斯基将哈尔科夫冶金队卖给了地区党派的库尔琴科,后者是亚努科维奇之子的密友,有一些消息源透露,这桩交易出于政治压力。此后拉宾诺维奇也将阿森纳出售给奥尼斯琴科,联盟再失一臂。但滑稽的是,在宣称没有得到足够的权力后,奥尼斯琴科不再给阿森纳注资,迫使这支队伍不得不在这个赛季中段宣布破产退出联赛。11月15日,艾哈迈托夫曾号称乌超各队将会筹资帮助阿森纳打完本赛季,但一天后,第聂伯罗彼得斯克队公然拒绝了提议与比赛,基辅阿森纳随即宣布解散。整个故事看起来就像是两位大佬的互相拆台,足球最终成了泄愤的玩物。? ?
艾哈迈托夫与科洛莫伊维奇之间的政治角力中,还有一位神秘的第三者——平丘克。这位与科洛莫伊维奇竞争着“乌克兰第二富豪”头衔的犹太人,同样来自第聂伯罗,同族同乡同为金融家的身份,让外界不少人都认定其是科洛莫伊维奇的盟友。更偏爱艺术而非足球的平丘克,确实在2013年夏天注资基辅迪纳摩,但这一举动,与其视作他是帮助科洛莫伊维奇,还不如说平丘克在平衡这场艾哈迈托夫即将获得完胜的足坛政治角力。平丘克与艾哈迈托夫的关系甚至更为深远,他俩一直有密切的生意往来,10年前曾联手以8亿美元的低价吃下乌克兰最大的钢铁企业,但在尤先科和季莫申科上台后,这桩交易因为涉嫌贱卖国资被否决,平丘克与艾哈迈托夫二人险些吃到官司。值得一提的是,平丘克是前总统库奇马的女婿,而亚努科维奇虽然后期与库奇马不睦,但仍尊称他为自己的“政治导师”。如果说富可敌国的平丘克是主动平衡交锋双方,那么一些小球会夹在两股势力中的左右摇摆,只是出于生存需要。比如扎波罗热队,其资本方既有俄资背景又有犹太寡头希芬的影子,不得罪双方才能有存活空间。?
(亚努科维奇倒台后,乌克兰足坛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随着独立广场抗议事件的扩大化,这一系列以足球为名的政治斗争,突然开始了逆转。艾哈迈托夫最核心的盟友——库尔琴科因为与亚努科维奇家族关系密切而受到牵连,遭指控侵吞国资10亿美元,库尔琴科已经从俱乐部撤资,其人也不知所踪,冬歇期前还曾是联赛领头羊的哈尔科夫冶金如今岌岌可危,传言,前老板雅罗斯拉夫斯基将回归球队。同样,克利莫夫所有的敖德萨黑海人队也深陷危机,有消息认为,与其身为地区党成员有相当关系。何止库尔琴科与克利莫夫,整个地区党都陷入了混乱中,有媒体报道,乌克兰已有几十处地区党支部宣布解散。? ?
而艾哈迈托夫也开始了自救行动,地区党迫不及待地与亚努科维奇宣布解除关系,“影子党魁”宣称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未与被驱逐的总统联系。艾哈迈托夫曾经与“天然气公主”季莫申科有过不少愉快的生意合作,另有迹象表明,他现在正与亚采纽克越走越近。“内部的政治斗争或会升级至长期的冲突,破坏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外来的武力及非法的行为是不可接受的。”艾哈迈托夫措辞谨慎的声明,看起来更像是对未来合法执政者的示好。“一旦亚努科维奇成为负债而非资产的局面越来越明朗,商业精英们将很快另寻靠山。他们考虑的是自身的长期财务利益。”“卡耐基欧洲”的负责人扬·特绍如此总结。? ?
在上周末的联赛中,顿涅茨克矿工队主场0比2不敌第聂伯罗彼得斯克队,这又是科洛莫伊维奇打在艾哈迈托夫身上的一记重拳,看起来这位犹太金融家已经深得克利琴科的真传。第聂伯罗彼得斯克与基辅迪纳摩都看到了颠覆统治的希望,顿涅茨克矿工的五连冠征途上已经布满了荆棘。艾哈迈托夫的政途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么,未来属于乌克兰足坛的又将是怎样一番光景?科洛莫伊维奇VS苏尔基斯,或者说克利琴科VS季莫申科?故事只是一个接一个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