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震说,每次打完仗发现少了战友,心里都特别难受。
邢承谟曾带着遗书上战场。
生死关头,战友口中的“你先走”让洪涛一生铭记。
王焕根说,他永远不会忘记牺牲的战友。 均 赵征南 摄
今天是第二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我们不能忘记,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了中华民族不亡国灭种,有无数华夏军民用血肉之躯筑起长城,粉粹了侵略者的铁蹄,捍卫了民族的尊严,取得了抗战的最终胜利。
如今,大多参加过抗战的老人,已进入耄耋之年。很多英雄,已经带着他们的传奇人生,悄然离去。近日,本报记者前往浙江多地,探访那些仍然健在的老人,听他们讲述关于荣耀和牺牲的惨烈故事。
此次采访的四位老人,他们的勇敢无畏,他们的大义凛然,可歌可泣,令我们肃然起敬,又让我们心潮难平。在民族存亡的关头,正是他们的挺身而出,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让我们和我们的后代,永远铭记抗战老兵的历史贡献;同时,更多地关爱他们,让他们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活捉日本士兵 含泪埋好战友
赵宇震,93岁,现居浙江宁波余姚。1944年入伍。
赵宇震老人的家在花园新村6栋3楼,狭小的空间,古朴而简约的家具,二十多年来一点未变。这位离休干部谈起现在的生活寥寥几句带过,但只要谈到过去的戎马生涯,立马有了激情。“从参加新四军抗战,一直到抗美援朝,我的前半生几乎都在战场上度过。其中,能参加抗日战争,并俘虏到日本兵,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耀。”
童年时期的赵宇震很凄惨,父母双亡,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只能住在祠堂里,以打柴为生。1939年,经人介绍,他跟着一位塑像师当学徒。
两年后,余姚沦陷,日军进城。“有一天,我在粮站买米,听到老西门人声鼎沸,心里很好奇,去现场看热闹。没想到,是日本兵对躲在桌子下的人架起机枪,让他出来,随后将他一刺刀钉在门板上。拔出刺刀,那个人很快就死了。”赵宇震对日军的残暴震惊不已。
从1941年开始,中国人进出余姚都要给日军岗哨脱帽鞠躬。一次,赵宇震带货进城,因为挑着担子不方便,没有及时鞠躬,被日本兵狠狠甩了几个巴掌。也是那一年,赵宇震和几个工友下象棋,由于违反了日军夜里不准点灯的命令,又被日本人扇了几巴掌。他气啊,可是无可奈何。
1942年,赵宇震来到三北的鸣鹤镇做工。有一天,他听到了枪声,就跑了三里路去看。原来是一支部队对着6名乘船的日本兵射击,将日本兵全部击毙,缴获了日军的枪支后迅速撤出了战场。他打听到,这是新四军的一个排。“这仗打得好啊,速度快,伤亡小。”赵宇震顿生参军抗日的念头。
1944年端午节前后,他动员两名工友,钻出铁丝网逃离了余姚城,找到了三五支队侦查员老潘。由于赵宇震既是孤儿,又是贫农,他很快就被编入位于横坎头村的司令部警卫排。
“支队生活很艰苦,刚开始我连棉被都没有,就铺一些破棉絮睡觉。”但刚入伍时指导员在文化课上教的歌,他记得“交关牢”:“日本小,几个岛,主张武士道。他是强盗,看到我国地方好,统兵到,抢杀烧。”
不久,赵宇震被调到了鄞慈中队。1944年,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后勤补给愈发困难。那年秋天,鄞慈中队收到“有一支四五十人组成的日军,联合一个营的伪军,开了十几艘船到鄞西抢粮”的情报,整装出发。赵宇震记得,半路上,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丢掉了背包、雨伞,只带着枪弹轻装赶路14里。
“打仗就是抢制高点,谁抢到谁占优势。当我们到山顶的时候,日本人和伪军才到半山腰。”赵宇震和战友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伪军首先支撑不住,仓皇逃跑,空出了一道防线。日本人无奈也开始撤退,在河边遭到我军主力部队的伏击,伤亡惨重。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日本兵被赵宇震等三人包抄,情急之下跳到河中,躲入河边的芦苇丛里。
“他双手拿枪,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在水里发抖。我跟他说‘缴枪不杀’。估计他也听不懂,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僵持一会儿,一名从上海浦东来的懂日语的指导员过来,跟日本兵对话。趁着日本兵放松警惕,我们的刘排长猛地扑上前,夺下枪,把其按倒。能俘虏到日本兵很不容易,不仅我们高兴,连附近的老百姓都跑过来看‘热闹’。”赵宇震分享着他的光辉时刻。
“游击战的打法决定了我们的伤亡相对较小,但打仗注定会有牺牲。”赵宇震说,“战友嘛,每次出发前都相约一起归来庆祝胜利。可战场上,每个人都只顾向前,战友倒下了,其他人也不一定知道。每一次战斗结束回到驻地,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少了几个人。支能根、韩永目……很多要好的战友都牺牲了。战斗总结会过后,我无力地用铁锨挖一个土坑,将他们的遗体放入,用新土和眼泪,亲手将他们埋了。”
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除了高唱《我们歌唱胜利》《新四军军歌》等庆祝歌曲,余姚军民无人能忘怀阵亡烈士的功绩。1945年抗战胜利,余上县委召开千余人参加的追悼会,祭奠牺牲军民;9月19日,余姚梁弄区委举行追悼阵亡将士大会,公祭烈士,慰问烈士遗属。“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讲抗战故事,真的非常幸运。”赵宇震说。
徒手掐死鬼子 弹壳堆里逃生
邢承谟,98岁,现居浙江金华。1939年考入黄埔军校。
采访邢承谟前,记者查阅了关于他的资料。在一年前的媒体报道中,老人在金华曹宅村的老宅中生活惬意,写书法,练剑,有时还张罗些金东区黄埔同学会的工作。不过,遗憾的是,老人今年的身体大不如前,多次住院。日前,在金华铁路医院病房里,记者对老人进行了采访。
邢老早早地换上了慈善组织送给他的“抗战老兵”纪念外套,热情地招呼记者坐下。老人高兴地讲,现在国家对当年国民政府的抗战老兵有了更多的关怀,自己每个月有2000多元的补助,住院不花一分钱。政府还专门替他请了保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今年,几个地方政协的领导都来看过我,给我过生日。统战部还给我1万元用于黄埔同学会的运作。”他说。
只要谈到抗战,邢老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邢承谟出生在金华的一个中等家庭,父亲是农民,平时也做做造纸生意。他和哥哥很争气,俩人都考取了高中。“要不是战争,我也会像后来考上中央大学的哥哥那样,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他说,“说来也巧,也因为战争,我考上了军校。我和哥哥像我祖父兄弟的名字一样——‘能文’、‘能武’。”
为什么要考军校?“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当年,整个中国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对有志青年而言,要能学到打仗的知识,保家卫国才有用。”1939年,他成功考入陆军军官学校,成为黄埔2分校17期步兵科的一员。“在黄埔,我学的第一课就是‘牺牲’。老师对我们说,打仗就有牺牲,为国家,为人民,死而无憾。”邢老说,“黄埔军校的学习坚定了我们的信心,地大物博的中国绝不可能灭亡。”
1941年,他被分配到79师235团三营八连当少尉排长。
邢承谟想不到,他与日军打的第一仗,就是保卫自己的家乡。1942年5月25日,日军第70师团及第22师团、河野旅团一部在20余架飞机掩护下,向79师外围阵地进攻。已升任连长的邢承谟写下遗书,装在身上。“‘邢承谟是金华曹宅镇金畈村人’,就这么13个字。”他告诉记者,“那时没别的想法,不想升官发财,不想讨老婆,只想着保家卫国。要是死了,有人能把消息告诉家人就行。”
死神与他擦肩而过,邢承谟左肩负伤,但金华还是失陷了。
撤退时,部队间沟通都有暗号。他们在草鞋岭深山中突然遇到一支部队,对方对不上暗号。“完了,遇上鬼子了。”由于距离太近,双方进入了白刃战。
距离近了用刺刀,枪掉了就肉搏。那一晚,小时候学过武术的邢承谟勇猛无比。“肉搏关键是先把敌人放倒。我学过摔跤,60岁的时候都可以和年轻人较量一番,那时更不在话下。”他告诉记者,“日本人穿的皮靴笨重,很容易陷进山区的泥地里;我是草鞋,轻便。我把一个鬼子按倒,使出全身的力气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没了声响。”
“或许现在想想很危险,但当时谁能顾得上,谁不是提着脑袋上战场。很多人,为了救战友,自己牺牲了。”邢承谟说。
抗战胜利那天,邢承谟驻地的广播声音开得很大,军人们都流下了热泪。“能不哭吗?八年抗战,不当汉奸,打赢日本人还能活下来的,不多啊。我们这些兵都是从子弹壳堆里爬出来的。”他说,“现在国家越强盛,我们老兵的心里越欣慰。”
旁边的保姆沈春花也打开了话匣:“‘习马会’那天,他午饭后就在电视前等着,到了握手的时候,他不停地鼓掌,还拿着相机对着电视屏幕猛拍,摇头晃脑地笑,跟孩子一样。”“你不懂。我打了一辈子仗,不就希望国家统一吗?”邢承谟笑着说,“真希望我还能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