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湖帆创作于1952年的《萱堂春永》。论尺幅,这幅仅有两平尺的手卷实在不算起眼,论艺术,它却被认为笔墨已臻化境。(资料照片)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创作的《局事帖》。(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 范昕
本周末即将于北京拉开帷幕的嘉德春拍上,一件海派绘画精品引发业界关注。这便是民国年间江南“画坛盟主”吴湖帆晚年不可多得之佳作《萱堂春永》。
1952年,吴湖帆应钟爱的甥女同时也是弟子的徐玥及其夫君钱镛之请,为钱母朱太夫人70寿诞精心绘制了《萱堂春永》。论尺幅,这幅仅有两平尺的手卷实在不算起眼,论艺术,它却被认为笔墨已臻化境。吴湖帆左手文人画水墨,右手唐宋以来青绿山水设色的表现方法,最终将两者随心所欲地融合在了一起,令人大开眼界。
在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汤哲明看来,理解吴湖帆艺术上的化境,需要理解中国传统绘画的脉络变迁,也需要理解吴湖帆是如何在创作历程中开掘传统宝库并形成自我风格的。
宋元及以前,色彩绚烂
清中期以后,山水画渐渐步入大同小异的模式化籓篱,画家们争相模仿,笔墨以清初“四王”干笔枯墨为范式。直到上世纪20年代,一大批古代绘画突然从深宫里跑了出来,作为如今故宫博物院主要收藏的清宫旧藏开始面世。这对整个绘画界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人们发现,原来宋元及其以前,是一个重视色彩的绚烂时代,彼时中国传统绘画中的色彩相当讲究。这样的背景推动着原来浸润在江南文人画传统的画家,重视起笔墨与色彩的结合,同时将这种审美发扬光大。
丰厚的家藏、家学渊源,使得吴湖帆天生肩负起了作为文化继承者、守护者的使命。吴湖帆的祖父吴大澂是晚清著名的金石学家、古文字学家,酷爱收藏,青铜器、石刻、陶瓷、古籍、书画等无所不包。吴湖帆的父亲吴本善则曾与苏州怡园主人顾麟士发起成立名震江南的怡园画社,聚集吴昌硕、陆恢、王同愈、金心兰、倪田、郑文焯、费念慈等当时苏州及周边城市的几乎所有一流书画家。1924年吴湖帆从苏州搬迁至上海之后,一大群画家围绕在他家的雅集切磋技法,再加上他本人的研究和技艺,吴湖帆在上世纪30年代中期之后已然成为江南画坛的领袖。由于身世和名望,吴湖帆也引起了学术界的注意。特别是书画名家叶恭绰介绍他到故宫鉴定古书画,这件事情对他一生的绘画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鉴定这批古书画的经历可谓大大地提高了吴湖帆的眼界,在此之前,他所认识到的多是祖父到父亲再到自己这一辈的收藏,主要是江南文人画,如“四王”、沈周、文徵明,当他在故宫接触到大量的宋元书画时,内心是非常震撼的。回到上海以后吴湖帆的绘画风格发生变化正是因此而起。
赵伯驹、李思训一一拿来
过去,重水墨的文人画传统作为明清绘画的正宗,在吴湖帆这一代人心中是不可逾越的金科玉律,体现在画面上的感觉是圆柔疏散、非常讲究笔墨。但当吴湖帆看到实实在在的宋元画,心中的金科玉律逐渐开始动摇。他在文人画讲究笔情墨趣、用墨温润潇洒的前提下,开始去接受元以前绘画重视色彩、重视造型的传统。通过明四家,他追溯到了南宋的赵伯驹、赵伯骕以及元代的赵孟頫,甚至他在花卉画领域接触到宋末元初的钱选。当时吴湖帆的鉴定在江南已经颇有名气了,但凡流经上海的古书画都会经他过眼,在此期间,吴湖帆也进而向朱德润、唐子华等传承北宋画风的一批画家学习,甚至接触到北宋画家郭熙、王晋卿的作品。1936年,吴湖帆创作出代表作 《云表奇峰》,表现出对青绿与水墨等不同时期、不同流派山水画的兼收并蓄,并且用的是青绿的重色,至此已然摆脱流派的束缚,有了自己的笔墨风格。正是通过这幅画,吴湖帆在江南画坛一炮而红,渐成一代盟主。
1945年到1950年,吴湖帆的艺术进入成熟期,一切想要表达之物皆能表现得轻松自如。而及至 《萱堂春永》 问世的1950年代以后,吴湖帆的艺术创作更是进入“脱化”的阶段,索性忽略一些细节,通过寥寥数笔带出局部,这等境界,有些类似于庖丁解牛,非得对笔墨熟练于心方能做到。吴湖帆1940年代的作品可以说相当精致,但1950年代的作品是该精致的地方精致,该粗犷的地方粗犷,笔墨的粗与细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这是值得人们注意的。
《萱堂春永》 就是吴湖帆在这个创作阶段的一件精心之作。画面远景基本上用的是五代十国时期董源、巨然披麻皴的笔法,近景的石块则参照唐伯虎斧披带钩的皴法甚至王晋卿包括马夏的技法,线条的书写性很强,精致而繁复。不同的笔法在画面上拉开了远近层次。这幅画也是吴湖帆画中少见的大青绿画,不是在水墨底子上加了一点点青绿的颜色,而是在水墨自然渗化的一片迷蒙当中把重色加进去,不仅将擅作青绿山水的南宋画家赵伯驹学了去,实际上是把唐代画家李思训的重色拿了来。祝寿讲究喜庆与祥和,这幅画面以“萱堂”意指母亲所居堂前遍植萱草,有为母祝寿,长寿永年之意。岩上遍开的萱草、密布的松柏与石头所笼罩的青绿重色相互掩映,祥福之气,跃然纸上,扑面而来,寄托着艺术家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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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惊叹天价,不如读懂文化价值
本报记者 范昕
内地艺术品春拍明起揭幕,嘉德、华辰、诚轩、保利、匡时等一批拍卖公司将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相继举槌。上个月于香港举办的几场春拍天价频传,火爆气氛不禁令人对内地春拍充满遐想。本季内地春拍即将呈现的重量级拍品应接不暇,其中仅嘉德“大观夜场 (古代书画)”中就有18件估价过1000万元的拍品,为内地拍卖史上之罕见。
然而,与其惊叹天价,不如关注这些重量级拍品承载的文化内涵与艺术价值。
曾巩《局事帖》
《局事帖》 可谓嘉德春拍甚至今年内地春拍季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作品。这是北宋文豪曾巩写给“无党乡贤”的一封回信,宋纸本,29厘米×38.2厘米,距今近千年。短短124字的信,书写在了宋代印刷书籍纸张的背面,书法结字修长,笔画清劲,曾巩将长年外放的苦闷直白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曾巩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受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人的推崇,影响深广,身后却遗墨渺然,就连他的推崇者、曾巩《年谱》编写者朱熹都称50年间才一见其真迹手墨。曾巩的 《局事帖》 是一件已知的海内外孤品,流传有序,曾经何良俊、项元汴、安仪周、王芑孙、曾燠、费念慈、许源来、张珩、张文魁等收藏,并经徐邦达考证和著录于《古书画过眼要录:晋隋唐五代宋书法》,也被朱家溍编写进《历代著录法书目》。
此次是 《局事帖》 三进拍场。它在拍场的首次“露脸”是1996年于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以50.85万美元(当时折合人民币451.91万元) 被著名收藏家尤伦斯夫妇买下。再度上拍是在2009年的北京保利秋拍,以1.0864亿元成交,13年间增值24倍。
夏圭《山庄暮雪图》
夏圭为南宋四家之一,其构图往往别具一格:主体形象少,画面简洁洗练,留白面积较大,多用“计白当黑”的手法,有效地利用边角相互呼应。夏圭则因此得名“夏半边”。
此次将上拍于保利春拍的这幅《山庄暮雪图》,描绘的是江南的暮色雪景,画工极精微细致,应属其壮年风格。图中连绵起伏的雪覆远山,占据画面大半部分的昏暗天空与近景的坡石老树、茅屋小亭、荷篓躬行的老者,构成强烈的对比。画面虽不足一尺,却小中见大,刻画精细,处处透出水边一隅清冷沉寂的意味。这幅画作曾在清初经耿昭忠、耿嘉祚家族收藏,有其父子收藏印8方。晚清时流入日本,迭经日本清水吉次郎、住友家族、中村岳陵、柳孝等名家收藏,并在日本、德国、中国有多次美术史著录、画册出版,堪称博物馆级别宋画真迹。
傅抱石《山鬼》和《云中君和大司命》
此次嘉德和保利的春拍中双双出现了傅抱石的重量级作品,并且题材均取自屈原的 《九歌》。傅抱石年轻时就有屈原情结,他取名“抱石”,就是“屈子抱石”之意。1942年,傅抱石壬午画展在重庆举行,大量作品与屈原和 《楚辞》 有关。
即将于嘉德春拍呈现的是傅抱石的 《山鬼》,创作于1946年。1945年12月至1946年上半年,傅抱石一共创作过3幅山鬼题材作品,其中一幅现存于南京博物院,1993年于香港佳士得也曾拍出过一张。此次亮相的这幅画在宣纸上,画面呈现了温柔清新的女神形象。山鬼身披薜荔衫、菟丝带,眼含秋波略露微笑,虎豹花车于后,若即若离,强调其青春与美丽。她悠然立于巫山之巅,周遭不再是山雨欲来的诡谲氛围,而是多了几分委婉柔美之气。明朗与清新的画风,使得这幅 《山鬼》 成为艺术家山鬼系列图画中独特的一件力作。
此次将亮相保利春拍的这幅 《云中君和大司命》 可谓傅抱石最大尺幅的人物画之一,长3.15米,宽1.14米,创作于1954年。“云中君与大司命”的题材,傅抱石存世的作品中共有三幅,一幅为珍藏于中国美术馆的十开 《九歌图册》,一幅采用竖构图,还有一幅就是此次采用的横构图。1954年,傅抱石创作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幅同名人物画作品 《云中君和大司命》,既成全了自己的水墨理想,更成为20世纪中国美术史的标杆。在这幅作品中,人们既可以看到傅抱石受到奇茂多雾的巴山蜀水的影响,愈加苍莽淋漓的笔墨,也可以看到他因为对于顾恺之和石涛的深入研究,而格外具有高古超逸气息的线条。艺术家将屈原的构想和郭沫若的浪漫演绎结合得恰到好处。
黄宾虹《高阁清话》
这幅即将亮相嘉德春拍的作品是为香港新闻界名人郑德芬特别定制的,黄宾虹创作于1953年,当时他已近90岁高龄。
画法工细与气息平和温馨,是《高阁清话》 的两大特点。当时黄宾虹眼疾初愈,晚景顺遂。画中笔致非常舒缓,画面丰富饱满,施以小青绿之色,杂树山头,湖山佳处,正是背风朝阳的湖滨之地。在这样的景色里画上山房亭阁,而不是草房,也表明他的心态:要描绘的这一方净土是温馨的所在,是他心灵的归宿,精神世界的向往。画面右上角有长题,阐述艺术家书画同源同法的艺术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