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参加《我是歌手》第十期节目录制。图/CFP
偶尔怀恋起过去,念旧的人会说:“我的故乡,在上世纪80年代。”那时候有青青草地,有皓月繁星,有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和同桌的你。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文学、爱情和穿越世界的旅行,是萦绕良久的话题。
校园里的男生常常抱着吉他,女生围坐在旁,痴痴地听。白衣飘飘,是抹不去的青春印记。自由的歌者,像是天地间的盖世英雄。
当时,一支叫“青铜器”的大学生摇滚乐队,在不少地下演出中,与崔健、唐朝、黑豹同台。老狼和高晓松,都是乐队成员。
1990年的暑假,老狼和高晓松收到海南一家歌厅的驻唱邀请,返程时因路费不足,到厦门停留大半年。《同桌的你》《白衣飘飘的年代》 《青春无悔》 等传唱多时的作品,得以完成初稿。
如今想来,一次横跨南北的远行,几首形同朦胧诗的歌词,数段质朴而亲切的旋律,几乎是强烈的暗示:校园民谣此后的深刻印记,脱胎于对诗和远方的原始憧憬。
上个周末,歌手老狼终于登上了《我是歌手》 的舞台。亮相前的短片里,老搭档高晓松录制了一段视频,评价老狼是“不管在多么喧嚣的时代,都能安静唱歌的典范”。
全场灯光点亮,老狼一袭黑色长风衣,双手握着立式话筒,唱完了朴树的 《旅途》。当“我们路过高山,我们路过湖泊,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的副歌响起,仿佛命运的长河开始流淌,时间的隧道缓缓开启。
而就在此前的几个小时,许巍正式发表高晓松包办词曲的新歌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当高晓松写下“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恰似一个轮回,时针拨过20年。
日记、相片书写的民谣年代
和高晓松一样,老狼出生于高知家庭,父亲是航空航天的总工,母亲则是中央广播交响乐团团长。大学主修无线电的他,也走上了音乐道路。
1994年,大地唱片发行了影响深远的专辑 《校园民谣1》,已在乐坛滚打数年的老狼,演唱了高晓松填词谱曲的3首作品:《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流浪歌手的情人》。专辑最终实现了近60万张的销量。
老狼清亮中带点沧桑的声线,唱尽了校园的天然与美好。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源自高晓松在酒桌上接到的一个电话。睡在上铺的兄弟,毕业后各奔东西,远方的问候,调动了往日的思绪。沉吟一小时之后,便有了这样的字句:“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今昔恍惚,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沟壑,成为校园民谣歌咏的主题。
同一年,老狼参加中央电视台“94大学生毕业晚会”。在这台云集了何炅、杨澜等人的晚会上,老狼唱起 《同桌的你》,并将这首歌催生的感动,延续到第二年的春晚舞台。
据说,《同桌的你》 是高晓松在为初恋女友梳理头发时迸发的灵感。“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并没有错失所爱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怅然与由衷的祝福。
日记、相片、半块橡皮,最寻常的物件,寄寓了那时的深情。爱哭的你嫁作人妇,“我也将有我的妻”,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纵然遗憾,却哀而不伤。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校园民谣共同的基调。
他们是吟咏歌唱的造梦师
1995年初,大红大紫的老狼推出首张个人专辑 《恋恋风尘》,发行20天就创下23万张的销售纪录,成为当年的内地票房冠军。此时的老狼,已开始试图挣脱“校园民谣”的标签,诠释更纯粹的爱情主题。
同名主打歌提到黄昏的白雪,开满山岗的忧伤,女孩带着我的恋歌,在朝霞里迎风吟唱。“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之类的歌词,已经形同诗歌,“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又是熟悉的凭吊。
在我心目中,老狼最好听的歌曲,并不是 《同桌的你》,而是 《青春无悔》。在高晓松1996年出版的同名作品集里,老狼和叶蓓一起,唱着世人的青春情愫。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转过年轻的脸,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经历过同样的离别,最后又收归在同样的“青春”的名义下,变成最幽微的心事。
《青春无悔》 里,老狼还有两首动人的歌。
《模范情书》 开篇,轻巧的旋律,对应四句比喻连排:“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若是春夜和蜡烛关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还不够确凿,以橡树自比,完全是颇具年代感的表述。舒婷的 《致橡树》,确立男性稳重可靠的标准:“伟岸的身躯”和“坚持的位置”。可 《模范情书》最后两句:“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又成功消解了庄严,以烂漫和青涩调和。由老狼来演唱,再合适不过。
《久违的事》,也满载那段时光里的含蓄。“久违的事想起还是甜的,久违的人你还在相册的第一篇,你留下的蓝信箱我不时还要看一看,你带走的粉窗帘如今飘在谁窗前。”
当对岸更成熟更商业的流行乐坛在渲染“对你爱爱爱不完”的直接,内地的情歌却着力雕琢细节里的触动:“岁月不留痕忘了相亲相爱的人,你我也会苍老连相片也看不清,只有你的小东西还藏在我的日记本里,红的像火一片枫叶上面刻着你和我的心。”
现在,还有谁会用刻下心型的枫叶来见证彼此的情意。那份郑重,随着歌声飘散风里,化身历史仅有的证据。
老狼并不是一位高产的歌者。直到2002年,他才推出第二张个人专辑 《晴朗》。这张专辑里最著名的歌,或许是经由去年的 《中国好声音》,重新回到公众视野的 《虎口脱险》。
彼时在校园里放声歌唱的朋友们,比如高晓松,比如郁冬,仍旧和老狼站在一起。但配器从吉他走向钢琴和弦乐,甚至有电子乐器出现,也足见老狼求变的决心。许巍作词作曲的 《晴朗》,也灌注了此前并不属于老狼的元素。
在今天这个以创新做绝佳卖点的时代,应该如何回望曾经的校园民谣。老狼和高晓松们,又会怎样看待当初的自己。是懊悔少作的稚嫩,还是怀念旧日的纯真? 是牵动珍藏的记忆,还是感恩生命的馈赠?
至少,不容抹灭的事实是,他们替流行音乐留下了重要的向度,也为大众心灵呼喊着诗和远方。校园是一个终将醒来的梦,但有梦的欢愉,总胜过无梦的干枯。那些吟咏歌唱的人,都是我们的造梦师。
2007年,专辑 《北京的冬天》面世。从人心到地理,老狼的意图有所递迁。但一首 《想把我唱给你听》,可能是一路走来的绝佳自况:“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芽,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人都要老的,幸好青春是一首不老的歌。
文/傅踢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