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
在剑桥待了三天,较之一般观光客的蜻蜓点水,稍多了一点体验,但终究也只是浮光掠影,留在头脑中的,只是一些断片而鲜明的印象。
走出伦敦希斯罗机场时,当地时间是晚9点左右 (北京时间次日凌晨4点),坐上约好的汽车径直驶向东北部的剑桥,一个半小时后抵达,小城已完全笼罩在沉寂的夜色中。我们下榻在科珀斯·克里斯蒂学院的出租公寓里。房间在楼上,盥洗室等公用,每晚45英镑。没有电梯,提着沉重的行李箱顺着陡峭盘旋的楼梯艰难地走到高高的四楼。在这里,正是进入梦乡的好时光,可是我体内顽强的生物钟告诉我,应该是黎明时分了。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会儿眼睛,还是醒了,索性打开床灯读书,痛苦地捱到窗外鸟声啁啾,洗漱一下,脑袋沉沉地出门了。
屋外的景象,立即驱走了我的困倦。剑桥大学虽初建于1284年,我所在的科珀斯学院则建于1352年,而我下榻的公寓楼(其大门也是学院的正门)则竣工于1827年,呈文艺复兴时期的样式,想来也是岁月沧桑了。拱形的大门内是一个很大的庭院,葱绿的草坪正面,是学院的礼堂或教堂,正门的两端是富有装饰色彩的哥特式塔柱,在尚未十分明亮的晨曦中,显出了岁月铸就的典雅。四周也都是古色苍然的老建筑,拱形的大窗户下,种植着一簇簇的各色花木,开满了浅紫色、白色、玫瑰色的鲜花,带着些许清晨的露珠。窗户门楣上的精致石雕,流荡出一种维多利亚王朝前期的贵族气。穿过一条爬满了藤蔓的廊棚走到了老校园,这里是14世纪的建筑,砖砌的高大平房也有哥特式的塔柱,历经风雨的剥蚀,墙面已有些暗黑,拱形的窗户外,有几棵斯图亚特王朝的第一代国王詹姆斯一世赠送的桑树,树干并不高巍却相当粗壮,绿叶蓊郁繁茂。小小的草坪边上置放着两张木椅,在历史气息如此浓郁的幽静小院内随意徜徉或闲坐半日,想想心也醉了。
走出大门北行两三分钟,一组颇为壮伟的建筑赫然映入眼帘,看地图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国王学院。大门 口有警卫,跟他说只是进去拍几张照片,就惠然放行了。进入门内,眼前豁然一亮,这里与其说是大学不如说更像王宫,宽广草坪对面的宏大建筑,以建筑师吉布斯命名,完成于1730年,典型的巴洛克风格,与白金汉宫极为相似,且历史更悠久,在旭日的映照下显出灿灿的亮色。北侧是著名的大教堂,建造时间横跨15-16两个世纪,被称为是英国最伟大的哥特式建筑之一,高达十余米的拱形窗户,保证了室内充足的采光,我虽未能入内一窥堂奥,但看过几帧图片,其建筑的精美与壮丽,令人赞叹不已。
我独自在剑桥城里游荡,时间尚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不过已有双层巴士出现,缓慢地穿行在狭窄的街巷里,英伦风的砖石建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满眼是异国映像。终于来到了徐志摩咏叹过的康河。这只是一条水流极为平缓的小河,基督绿地那一段稍微开阔些,河水与江南的水色无异。基督绿地差不多是一个宽广的公园,供人散步和慢跑,但其时人迹杳然。有窄窄的河岸步道的一边横向地泊着十几艘修长的手划船,对岸是一片密密的垂柳,还真有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寂阒。临近中午时,我们曾去游船,为我们撑杆的是一位健谈的本地船娘,穿着平角短裤和无袖衫,身材姣好,笑起来却是满脸皱纹。此时游客已经逐渐增多,河畔有了些热闹的气象,从船上望去,平缓的草坡、蓝天下的钟楼和叹息桥等一座座造型别致的石桥展现在了眼前。
同行的爱知大学的铃木教授曾在剑桥待过几个月,带我们去看了其他几个学院,一路都十分安静,也许还在暑假里,连汽车也少有踪迹。我们关切的还是图书馆。最早的图书馆创建于1416年,现在各院系共有大小图书馆 (室)114个,最宏大的自然是中央图书馆,现建筑落成于1930年代,褐色的砖石建筑,高大宏伟。底层正在举办一个LinesofThought(思想之路)的展览,我在这里不仅见到了好几卷13世纪的汉译佛经,还看到了多幅牛顿等名人的手稿,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
剑桥街上有一家名曰Heffers的连锁书店,在一个展台上醒目地放了一本英译的《徐志摩诗选》。这也许是为了引起中国游客的兴趣。经铃木教授的引介,我们还去参加了剑桥亚洲中东研究院巴拉克教授的家庭晚会。巴拉克教授是一位犹太人,专业是日本史,中文也说得挺好,太太是曾在联合国做过西班牙语翻译的日本人,那天来的大多是在剑桥的日本人,晚餐会的公用语竟然是日本话,而吃的饭食,却是从城里一家最好的中餐馆叫来的,主厨是香港人。巴拉克教授的住所稍稍有点偏,两层的公寓,他们夫妇俩住了一个门内的上下两层。
剑桥的白昼,充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而早晚则回到了它的原貌。我是一个稍稍有点历史癖的人,对于具有深厚人文积淀的所在,无论东方西方,总会情不自禁地俯首致敬,因为这里凝聚了人类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