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忠伟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9月2日赶赴俄罗斯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参加东方经济论坛，并与普京总统举行继索契峰会之后的第二次首脑会晤，亦即第二次安倍内阁以来的第13次“安普会”。东京与莫斯科互动频密，相向而行，给人以日俄关系柳暗花明之感，确也牵动国际战略界神经。

战后以来，日俄关系因“北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的外交悬案而走成枯棋。由于历届内阁均将领土问题与签订和平条约捆绑，经济合作与和平条约挂钩，致使日俄关系艰难、坎坷。于日本外交而言，除非日美关系“压力山大”、日中外交困难沉闷，迫不得已从对俄外交寻找杠杆之外，政治家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一般不愿掺和。

安倍政权在外交上对俄频频发起凌厉攻势，自有其政治条件与底气。当下的日本政坛，自民党挟众参两院绝对多数议席，一党独大；党内各大派系唯安倍马首是瞻，无力争锋。“首相官邸”作为外交政策“司令塔”，政治优势空前，行政资源雄厚，得以在对俄关系上突破窠臼，破旧立新，敢办事、办大事，甚或能办成点事。

缘于此，自5月的索契“安普会”起，东京大胆调整上述“挂钩”式“直线击球”法，改行颇具“新思维”的外交迂回战术：将领土问题与签订和平条约脱钩，经济合作先行，对俄示好，以软化普京的强硬姿态，促其作出政治决断。日方盘算，如俄承认“北方四岛”主权属于日，可与俄就归还时间、方式、条件灵活商量。

安倍押下的经济赌注确实不小。为加大参与俄罗斯远东地区开发的力度，日本政府出台八项综合性经济合作项目，向俄展示“将远东建设成亚太地区出口基地”的宏伟蓝图。以此示诚，旨在一举实现改善双边经贸关系、增进日本能源安全、推进市场多元化等多重经济战略考量。

东京力推对俄外交，除如上经济意图之外，另有深远的战略涵义：牵制中国、抵消中国辐射区域及全世界的政治经济影响力；扭转日本在中俄日关系中的矮化地位，减小对美外交过度倾斜，逐步实现战略自主、外交独立，进而服务于日本的“地球仪外交”，力争实现与安理会“五常”平起平坐。

但主观愿景与现实之间还有颇长距离。其一，水流而山不转。莫斯科掌控谈判主导权，不致随东京起舞，为发展经济而拿领土做交易；其二，华盛顿紧盯日俄牌局，担忧安倍草率出牌，干扰对俄制裁大局，故而不时加以“指导”；其三，安倍心知领土问题是难啃的骨头，应有徐图之准备，对日俄关系“高走”开局已很满意。

日俄展开外交博弈，牵动大国欧亚大陆地缘格局波动。因为日俄关系的变形或破局，关乎美日欧的政策协调、美日俄的关系调整、美俄中的格局重塑，以及中俄日关系的再平衡。缘于此，相关国家对日俄关系走近皆有借力打力、为己所用的心思。

美国为维持欧亚力量平衡，有借力日本，隔离中俄的战略考量。日本近俄遏华，与美国地缘战略契合。隔离中俄、防彼结盟———被美日“清楚地确定为重要同盟利益”(语出美国智库涉华报告)。俄罗斯基于“东方外交”之需，颇愿借助对日关系转圜，破解西方经济制裁，加大对东北亚、东南亚的经略，拓展亚太外交半径。

正是日俄关系破局蕴含的复杂关联，致使这组关系发展受到各方的羁绊和阻力。总之，受制于大国地缘政治格局，日俄建立战略互信、搬走“领土”大山任重道远。两国关系有变形无破局，呈现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的特征。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原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