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以恶为本,以丑为尚,以老为耻,以闹为终。”演员陈道明将这16个字发给编剧宋方金,并追加了注解,“恶为本”即故事无不离奇惨烈至极,“丑为尚”即粗鄙与时尚竟明目张胆有了勾连,“老为耻”即剧中老者的设定不是拖累就是无耻,“闹为终”即内功抵不上外部喧哗,功夫全都花在了戏外。作为曾在电视剧《手机》中合作的演员和编剧,他俩为时下电视剧市场里被扭曲的趣味而愤怒。
尽管这段对话只发生在微信上的私人交流,但在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的一场论坛上却找到了共鸣。正如论坛名称所言“资本席卷时代,手艺人如何保持尊严”,真诚写剧、认真做剧的影视圈手艺人,越来越困于如今市场的趣味选择———越来越多粗鄙的文字登堂入室跑进了电视、网络终端,越来越多偶像明星从外形上模糊了性别。这是观众的真实趣味吗? 知名编剧汪海林一口否定:“这只是被伪造的市场趣味。”在许多圈里人看来,资本“狼烟四起”,假性的市场趣味不过是整个影视圈造假闭环的其中之一。
那么,假象还有多少?又是谁伪造了电视剧的市场趣味呢?
审美与价值观是恒定的,但观众喜好却被粉饰的数据扭曲了
无论电影电视,如今的购片方、投资人言必及“为年轻观众服务”——这是汪海林想要诉诸“影视法庭”的一宗罪。“中国的60后、70后、80后人数都不比90后少,为什么90后就代表了所有观众的趣味选择?”这位曾写过《铁齿铜牙纪晓岚》等热播剧的编剧觉得,以偏概全的受众分析不啻为一种造假。而手持这份偏颇的数据,电视剧、网剧的购片、投资方越来越口味单一、千人一面,“两节”期间此起彼伏的青春偶像剧、古装玄幻剧展台,就是最好证明。
但偶像和玄幻就必定覆盖了90后的所有喜好,浮夸和轻浅就一定是90后的仅有审美吗?宋方金看到了另一种“假”,“你们把审美问题推给90后,90后也未必答应。”在他看来,时代在变,随之而动、随之而拓展的是戏剧的题材、技术的表达,“但戏剧内核是相对恒定的,人类的审美情趣也基本是一以贯之的。”从前看 《红楼梦》,观众通过大观园来审视人性,慨叹于宝黛爱情,鞭笞封建社会;
后来看电视剧《手机》,一部部现代通讯工具是戏剧外延,审视的依然是人性,观众渴望看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向内观照自己心里偶有闪现的一念之恶。“真善美从来不是中老年人的专利。”宋方金说,所以《士兵突击》《人间正道是沧桑》可以从10多年前火到今天,而《北平无战事》和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也能在年轻人中收获大批拥趸。
观众审美不变,变的只是用来粉饰市场趣味的数据。
资本无原罪,但唯利是图让资本成为假趣味的帮凶
资深影视评论人、微信公众号“影视独舌”的创始人李星文给影视圈里的“造假生态链”列了份清单,微博粉丝数、热搜话题榜、明星身价榜、IP估值榜、收视率、点击率、评分榜……“几乎逢数据即有假。”
为什么数据要做假?假数据又从何而来?演员王茜近年来转型做导演和制片人。她觉得,这些假数据跟资本有莫大关系。“一名并不讲究演技的青年演员,仅仅因生就了好相貌,就有了在影视圈起步的本钱。接着,经纪人帮忙买微博粉丝,每逢宣传期再去买个热搜话题,平时随便找些枪手炮制几份身价榜单,营造‘既成事实’的现象。”她说在自己的制片人经历中就发生过这种情形:“我们带着三四千万元的出价去,没想到对方直接一口价8000万元。理由是,多少多少个榜单上都有这位明星的名字。”在演员选择上,演技成了弱选项。而在挑选剧本时,数据依旧比内容更能挺直腰背。宋方金感叹,现在编剧队伍里有许多“雇佣兵”,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资本说写什么,编剧就指哪儿打哪儿。而资方又以何为依据? 答案是数据。在这个日益向数据看齐的影视行业,为榜单而生,为估值而服务,随后再以收视率、点击率的形式“反哺”演员身价,这是环环相扣的、被资本裹挟的假数据链条。
“但资本没有原罪,是逐利的贪欲让资本成了假趣味的帮凶。”捷成影视的老总韩钢为论坛上少见的资方发声,“真诚的资本比谁都希望拂去泡沫,看到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