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一个人、一个机构还是一个国家,都应该而且似乎只能根据自身的条件、特色、传统去从事创新。自身的条件、特色、传统再“差”,也无法丢掉,敝帚必须自珍
■不同语言的边缘地带易于发生创新。一种语言对应着一种思维方式,一种视角,我们中国人如果既掌握了中文,又掌握了英文(或其他外语),就能够从多个视角来观察同一个对象,应当是更容易产生创新的思想火花
创新,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但创新本身不是目的,人类社会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才是根本目的。因此,并非一切创新都是好事,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刘益东研究员提出的“致毁知识”概念,应该让更多人知晓。
既然是以人为本,那么,无论是一个人、一个机构还是一个国家,都应该而且似乎只能根据自身的条件、特色、传统去从事创新。自身的条件、特色、传统再“差”,也无法丢掉,敝帚必须自珍。更何况,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差。
创新并不要求与传统彻底决裂
遗憾的是,有些倾向于走极端的观点是这样论证的:中国的创新表现不如最发达的国家(对的),中国与这些国家有这样那样的差异(对的),那么,这些差异必是我们创新不如人的原因(这个推论就太简单化了),因此,我们要见贤思齐,要扔掉我们的传统,摒弃我们的语言文字,告别我们的中医药,等等。
让我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好了。哪一个发达国家是与自己的传统彻底决裂的?以色列是众所公认的创新型国家,而犹太文化传统对以色列的深刻影响是没有人否定的。日本也是典型的创新型国家,它是怎么对待传统的?无论是奈良的古建筑,还是和服、能剧,他们都视为珍宝。美国当然是迄今为止最具实力的创新强国,而美国人对从古希腊诞生并传承至今的思想传统、学术传统一直紧抓不放。
我们需要见贤思齐,我们也需要敝帚自珍,二者本来不是截然对立的关系。
不同路径的交汇同样可能孕育创新
大家知道,创新往往发生于边缘地带。这里的边缘可以是学科的边缘、文化的边缘、语言的边缘等等。提倡“第三种文化”(打破科学与人文分野的文化)的美国学者约翰·布罗克曼创立了“边缘网”(www.edge.org),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边缘地带对于创新的重要性。
不同语言的边缘地带易于发生创新。一种语言对应着一种思维方式,一种视角,我们中国人如果既掌握了中文,又掌握了英文(或其他外语),就能够从多个视角来观察同一个对象,应当是更容易产生创新的思想火花的。事实上,我认为有多位华裔学者在美国获得诺贝尔科学奖的原因之一,就是在那块土壤上,他们更能够体现出边缘优势。
旅居加拿大的华人情报学家邱黎雯教授(她当年在上海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工作)曾经创造性地提出一个获取竞争情报的思路。她认为,如果两个公司是竞争对手,那么两个公司的网站就不会互相链接。于是,她和她的博士生通过共链分析,绘制了IT产业内众多公司的网络关系图。某些公司显然处于局部网络的中心位置,其周围分布着大量其他公司,这样,网络图中的几个聚类一目了然。如果几个处于中心位置的公司之间没有明显的链接,则这些公司之间应该是相互竞争的关系。邱黎雯在20世纪前期的分析结果表明,中国华为公司已经对美国的IT巨头构成了竞争对手关系。她咨询了一位美国竞争情报专家,这个看法对不对?那位专家吃惊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也发现了华为咄咄逼人,可我的客户根本不听我的,他们说,中国怎么可能有任何公司能威胁到我们?”我认为,正因为邱黎雯熟悉中国文化,明白“无之为用”的道理。如果像有些人鼓吹的那样完全抛弃中国的语言文化,从小只学英文,也许就不会产生相应的创新思路了。不同路径的交汇同样可能孕育创新。在我国,有人鼓吹“告别中医”。也有人说,中药还是好东西,中医思想简直就是一塌糊涂。他们就不想想,单凭误打误撞的经验积累,而没有中医思想的指导,我们的先人怎么可能发现那么多宝贵的药材。中医与中药显然是不可分割的。现代医药学的发展路径是“以变应变”:碰到一种新病(或新的疫情)就要开发一种新药。且不说开发速度能否跟得上,单是开发新药涉及的巨额费用,连最发达的美国都感到承受不了。而中医药的发展路径是“以不变应万变”:中医所用的药材自古到今没有太大变化,每碰到一种新病,就设计一种新的组方来应付。应当说,这才是可持续发展的医疗路径。
文/武夷山 (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