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著名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摄于2009年4月16日) 图/新华社
2014年加西亚·马尔克斯辞世的时候,我做过一篇短文纪念他,其中提到了《百年孤独》里的“两种病”,一是失眠症,一是健忘症:
那里的失眠症是有传染性的,几十个小时睡不着觉,精神却很好。但是,渐渐地失眠症就成为健忘症,见了陌生人,老要怀疑会不会是被遗忘了的老朋友。用扑克占卜,本来是预测未来的,却变成了“预测”过去。家里的坛坛罐罐、触目见到的任何东西,都要趁还有一点记忆的时候,把名称写在纸条上贴上去,结果是好像记得却又模糊得很。最后还是那个魔法师,把这两种病给控制住了。
这或许就代表了马尔克斯小说的独有风格,寓深刻于戏谑与魔幻之中。他本人亦有点这种特色,从别人对他的一系列访谈中就可以看出来。他的谈风很跳跃,言在此意在彼,话语轻松,你哈哈一笑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事后有心情有耐心,细细琢磨一番,总多少有一些言外之意,可以让你思索一下。
记得曾经翻看过一本马尔克斯的访谈录,其中记了他最常谈论的一次受访经历:
就是多年前一位西班牙记者的采访。那时马尔克斯主动邀请她,和他与妻子梅赛德斯一同在巴塞罗那购物、进餐以及处理一些日常琐事。一天结束后,这位记者再次提出访问的请求,完全没有意识到马尔克斯已经给了她这个大好的机会。于是最后,马尔克斯给她的忠告是:“亲爱的,别多想了,还是另外找一份工作吧,记者不适合你。”
马尔克斯自己也做过记者,而且做得很出色。他对于自己以记者身份所写下的那些长篇故事的看重,或许不下于后来的那几本有名的小说。所以,他对于记者这份工作所发出的劝告,别人看着或许有马尔克斯所特有的那一点戏谑成分,但在他自己可能是十分认真的由衷之言。那一位西班牙的女记者,很难说是不努力、不敬业,她整整一天满脑子都在寻找采访的机会,却浑然意识不到我们五官“声色香味触”所及的全都是采访的材料。即使此次经过马氏提醒,她或许“牢记”了这一条不通过言语的“正式对谈”也能够采访的“秘诀”,但在其他的场合和情境下,内在所没有的种种应该有的“敏感”,依然还是会“当面错过”。
由此让我想到了自己多年前做学生时的一篇作文,题目作“‘锲而舍之’与成才”。其中写道:
在歌德的《浮士德》中有这样的一句:“且不要为着各样的知识奔忙,上帝自然会把属于你的一份赐予你。”……人的有限能力决定着人只能去专攻一门。但我们又要弄清楚这“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它是代表一种创造性的工作,即从事于言人所未言、为人所未为的事业。而这种创造性的工作的成功的前提,是人对它的适应性。对这前提的把握,是人们认识自己的一个极重要的环节。可是,由于社会环境、世俗偏见和知识的崇高性的影响,这样的把握实在成了一种极难的事情了,在这上面的失误也不能不是人生的一大损失。为了减少这种损失起见,大力提倡“锲而舍之”就成了一件十分必要的事了。
在举出了郭沫若先生“弃医从文”及马克思“想做诗人而做不成”的两个事例后,又写道:
因此一个人的修养可以尽可能的全面,但他的研究工作却无论如何只能限于他天赋适应的一门或两门。对于那些至今尚未认识自己,选择错了自己主攻方向的人,我们首先要大声疾呼:“锲而舍之!”从“锲而舍之”到“锲而不舍”,这就是他们的成才之路。
这一册作文本,我一直保留着。后来,有一次找东西时顺带翻了出来,被当时正读中学的家里小朋友看到,他读了这一篇,也作了一段评论:“一般人说锲而不舍,你偏要说锲而舍之,想不到你年轻时候也喜欢做反题,不过做得还不错,说得蛮有道理。”——当时我的老师给的评语是:“有深度,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可嘉!”现在这些“理论”还得到了儿子的认同,简直像经受了时间的考验一样,让“老爸”更得意了。
【南风之薰】是李荣在笔会的专栏
作者:李 荣
编辑:钱雨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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