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于赓虞及其所藏《希腊的诗歌观》书名页
新诗创生的十几二十年间,诗人辈出,群星闪耀,其中有一颗不怎么耀眼的小星,一闪即逝。其诗早无读者,其人也几乎被遗忘了。“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若不是偶然得到了一册诗人旧藏的英文书,我实在也想不起他来。
英文书的书名页钤篆印二,朱文的一方为“于赓虞印”,白文的一方为“波西之章”。诗人于赓虞(1902—1963),河南人,上世纪二十年代,活跃于北京诗坛,与焦菊隐、赵景深、徐志摩、丁玲、胡也频等交游,也出过好几本诗集。“波西”是他的笔名之一。1932年,于赓虞回到河南,在省立开封师范学校任教,声名遂不出豫地。其后,创作日稀,从文坛消失了。
书为《希腊的诗歌观》(The Greek View of Poetry),作者塞克斯(E.E.Sikes)是剑桥圣约翰学院的院长、古典学家。这书与狄金森(G.Lowes Dickinson)的那本《希腊的生活观》(有民国间彭基相译本),同为英国梅休因(Methuen)公司出版。于赓虞旧藏的这一本,是1931年的初版本。
书中有些段落用红铅笔画了线,关于亚里士多德的一章画线尤多。看来诗人用心读了这本书。那他会不会将阅读所得写进自己的文章里呢?我翻检解志熙、王文金编的《于赓虞诗文辑存》,居然很快就找到了。《辑存》下册收《孔丘与亚里士多德论诗的比较》一文,原刊1932年5月27日《河南民国日报》副刊。该文没有直接引用《希腊的诗歌观》一书,但我留意到其中有一句提到“那作On the Sublime(依内容应译作《杰作论》)的Longinus”,说古罗马的朗吉弩斯所作《论崇高》应该译为《杰作论》,这种观点当然不大可能是中国人在毫无依凭的条件下想出来的。《希腊的诗歌观》第八章专论朗吉弩斯,其中关于《论崇高》之题,谓:“若不是书名早已约定俗成,最能达旨的题目也许应该是《杰作论》。”(见该书第209页)于赓虞所云,因袭之迹明显。
有意思的是,《希腊的生活观》出版于1931年,到1932年5月,于赓虞就不仅读了书,还写进文章里去了,可见他对英文文艺理论书籍搜求之勤、爱好之殷。翻览《于赓虞诗文辑存》文章部分,给我最深印象的,就是于赓虞读文学理论,确实下了大工夫,眼光就那个时代而言也算相当高了。
他读英文书多且读得仔细,别人以编译为著述,他自然容易发现。1932年4月22日发表在《河南民国日报》副刊的短文《书两种》就一下揭露了好几位稗贩家……尤使我惊奇的,是揭露王希和“书两种”都是编译的:“王君不是专门研究诗的人,所以他编的《诗学原理》乃偷窃自Prescott的The Poetic Mind;他著的《西洋诗学浅说》,乃是在Alden的Introduction to Poetry上跑野马!”王希和的这两种书,此前我皆曾约略翻过,以为在民国一众诗学著作中属颇有理致者,不意皆为剽贼之作。要能看穿剽贼的伎俩,并且指认出所据之书,显然先须认真读过那些原著,于赓虞的文学理论修养之深,于此或可窥见一斑。
作者:刘 铮
编辑:吴东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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