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宗子最新的散文集《此岸的蝉声》,里面有一篇文章写到了水边的植物蓼花。这是我熟悉的植物,他把前人关于蓼花的记载罗致甚详,特别是最后引用赵瓯北的话,“把读书比作食蓼”,读来很有趣味。
关于食蓼的诗词,最为人熟知的恐怕是苏东坡《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次韵》的句子:“少年辛苦真食蓼,老景清闲如啖蔗。”这是东坡元丰三年(1080)刚到黄州时写的诗之一,总觉得这是反话:定惠院所在的黄州,是东坡后半生贬谪生涯的开始;未到岭南,算什么辛苦呢?在网上见到有东坡的传记,就以“食蓼少年”名其章节,大概典故就在于此。但东坡的青少年时代,实在谈不上有什么辛苦的。
近人关于蓼花与读书的记载,最近还见到一条。罗振玉的自传《集蓼编》,其序云:“念平生所怀,百未一偿,而忧患历史,譬如食蓼之虫,甘苦自喻,初不必表白于人。”是为书名的由来。又云:“予自十七岁始,率晨兴即接见债家,奔走衣食。晚餐后始得读书。每夕贮膏盈盏,复贮膏他器以益之。及盏与器中膏尽,则晨鸡已唱矣,始匆匆就寝一小时而兴……”罗振玉这段自述,倒是十足的“食蓼少年”形象。
我牛山人刻“食蓼”印,缅茄材质
张宗子不是明代那位“绝代的散文家”(黄裳先生语),而是祖籍河南的海外华人作家。近年读了他的几本散文集,粹然读书人手笔。《此岸的蝉声》一书里便有不少读书体会,短短一句,随口一说,而令同好者不无会心。不是老蠹鱼、老书虫,说不出这样的话。像食蓼这样的典故,以前读东坡诗毫无感觉,经他拈出,转觉有趣:真是读书人的最佳写照。
网上有科普文章说,“川人吃豆花,或者做鱼料理时常用此物。”按,此物即蓼,我是四川人,吃豆花或鱼要用蓼却是闻所未闻(只听说过泸州一带吃豆花用木姜子油)。但小时候是种过蓼的,开着红色的花,细细碎碎,觉得很没意思。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在画作里见到此物,张大千、齐白石、唐云等都有,清人尤其不少。多画在水边,搭配水禽、渔人,决占不了画面的C位,但就是那一点点不经意的红色,使得画面尤其美。
作者:易大经
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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