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开春了,这两天总结、盘点一下春节前后的2月花事,在我个人的花历日志里,我遇到了一个难题,再也绕不过去的现实问题———
郑州开春第一花一直是辛夷花,梅花与小桃开花慢半拍。大别山里人,老表把辛夷和灌木结香花,一并称之为报春花或应春花。郑州有辛夷和白玉兰早了,结香花迟些。根据我个人有限的观察,十多年来,辛夷开花的日期如下:
2003年2月24日,紫荆山公园的大辛夷开花;
2007年暖冬,春节大年初一,2月13日,公园大辛夷开花,与上海报道白玉兰开花在同一天;
2011年2月23日,《大河报》 报道,城市西区有玉兰花开。3月2日,公园大辛夷才开花而受寒合拢,经过一场雪,雪后放晴,3月7日下午,辛夷花冉冉开放;
2013年3月5日,惊蛰当天,公园大辛夷缤纷开花;
2017年2月18日,雨水节气当天,紫荆山公园辛夷、小桃同时开花;19日,西区兴华北街的行道树紫玉兰开花;
2018年2月24日下午,经过东区大绿地见辛夷开花;25日,有结香开花;慢了一步,到26日的下午,紫荆山公园大辛夷见花。
我以前写文章都说,辛夷开花,是本地东风第一枝,梅花现在给我发难了,它不同意。以前一直是辛夷、玉兰先开,梅花和小桃慢一步的。可是,严格地说,实事求是地说,近几年来,郑州分明已经有梅花开在了辛夷和玉兰的前边。
梅花在岭南,在江南和西蜀,先于辛夷、玉兰开花,这不是问题,但是在中原和北方不一样。还按照我的观察说吧,至迟从2000年算起,郑州紫荆山公园在大辛夷旁边,漫坡地上栽了一片不大的梅树,多年也长不好,凄凄惨惨地开花,年年发花于3月初,明显晚于辛夷花。你拿它对照 《梅花喜神谱》 是对不上的。同样的梅花小树,3月开花,在市人民公园也是的。然而,在近些年情况发生变化———约摸在2013年左右,本地加快了城市绿化升级的步伐,开始大量露天植梅,半大的梅花树一批接一批远道运过来了,东区的高校园区一带,梅花与红叶李、美人梅、榆叶梅混合一起,外加樱桃、樱花、杏花、桃花烂漫开花,令人傻傻分不清了! 今年元月,郑州一连四次下雪,但紫荆山公园“梦溪园”里南方迁来的一双早梅,从冬至开花,愈冷愈开,凛然挑战着冬冻冬寒,至春节花开满树,活生生上演了一幕“梅花欢喜漫天雪”的情景。这里紧邻着我的单位,况且出于好奇,从园中园“梦溪园”开园之日起,我发现这一双早梅,每年春节前开花,并且越开越早。郑州多少年,有名是四大公园的,包括人民公园和紫荆山公园,可这些年来,绿地和公园的数量翻番。也不止是新东区,就连距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存在近十年了,其实就是小片绿地,这两年也不停地在收拾与改造,曾经的石楠、桂花等等被移去了,变身成为以梅花为主题的廉政公园。这里各种梅花都有,春节前,早早有黄心白梅凌寒而开。此外,西南郊紧依着南水北调干渠的郑州植物园,露天梅花龙游梅,开花也开在腊月里。
我写过 《冬树四花》 ———枇杷、蜡梅、柊树和四季桂,说明四季有花的愿景已经在郑州实现。当时下笔还是很保守的。这两年,我看得更仔细了,今年又仔细盘点,逐一罗列出11月入冬至3月初开春,冬天四个月,郑州次第开花的木本花木十三品,它们依次是———小乔木的枇杷、柊树、四季桂、山玉兰和梅花,灌木有蜡梅、阔叶十大功劳、贴梗海棠、八角金盘、郁香忍冬、月季花、蔷薇花、迎春花。
为什么梅花重回中原,焕发了新容? 竺可桢先生曾考证梅花自唐代以后退出中原,直到1950年代开头,郑州人民公园方才植梅成功。“汉唐时期,梅树生长遍布于黄河流域。在黄河流域的很多方志中,有若干地方的名称是为了纪念以前那里曾有梅树而命名的。例如陕西鄜县西北30余里有梅柯岭,因唐时有梅树故名。山东平度的州北7里有一座小山,称为荆坡,据说曾种了满山梅树。目前鄜州、平度均无梅。河南郑州西南30里有梅山,高数十仞,周数里,闻往时多梅花故名。现已无梅。解放后,郑州市人民政府在郑州人民公园栽种梅树已获得成功。郑州在1951年至1959年期间,每年绝对低温在-14℃以上,可以说是目前梅树的最北界限。”(《古今气候变迁考》) 从历代方志中检索各地物候的方法,以此来推测气候变化,这是竺可桢先生的一大发明。但他的概括,也是有疏漏的。五千年的气候变迁,现在有不少资料,证明了北宋年间,中原和开封的气候暖化,气温反弹。宋徽宗闹花石纲,从南方和东南移大树,搜罗奇花异草,梅树遍植艮岳,造“梅岭”和“梅渚”两大景观。“艮岳梅岭、梅渚是皇家园林中规模最大的梅花景观,也是北方地区历史上最为盛大的观赏梅林,反映了宋代以来梅花在整个园林植物造景中的重要地位。遗憾的是这一盛大梅花园景出现在一个盛世浮华急遽落幕的悲剧时代,从兴建到被废,只是弹指十年间事,令人感慨万千。”(程杰:《中国梅花名胜考》,中华书局2014年5月第一版) 气候在不停波动中,还有一个例子,开封老辈桑凡先生生前,前些年连年在自己院子里尝试植梅,梅花都长不好。他对我说掌故,曾说及解放前开封没有牡丹,盐碱地天冷风沙大,种不成牡丹。但1980年代来后,开封禹王台公园大片牡丹和日本晚樱种植成功,此地牡丹花色不亚于菏泽牡丹。《全宋笔记》 第三编之七,有《中吴纪闻》 一册,记录北宋花石纲史实颇多,其中“朱氏盛衰”一节,专说朱勔“因赂中贵人,以花石得幸,时时进奉不绝”而发家。那时“盘门内有园极广,植牡丹数千本”,牡丹花开季节气象不凡。还是说梅花吧,竺可桢先生寄予厚望的,郑州1950年代所植梅花,并没有延续下来。不仅人民公园至今不见六十年左右的梅树,整个河南省,老梅树的记录都几乎是空白。而新世纪开头陆续植梅造景,得益于近些年小气候变化,郑州秋冬多雨,中原地界变湿润了。尤其治污防霾开始,大小城市,一年四季,洒水车不间断喷水降尘,事实上也促使空气变湿润。不止是梅树和梅花,乌桕、香樟树、重阳木、无患子、红叶石楠等等,南方树木大量引进成功,已经是绿化部门受表彰的根据了。
作为南树北移的标志,梅花在郑州活稳了,且大踏步跨越黄河、海河直到北京的报道,在《燕园草木》《燕园草木补》里,也得到了印证。《燕园草木》里并没有梅花的,但《燕园草木补》,分明有红梅还有绿梅与白梅缤纷开花。呼智陶老师领衔主编的 《北京园林植物识别》,出版于1993年,其中记录有梅,系李属的落叶乔木,被陈俊愉先生指出是美人梅。
2018年3月2日,戊戌上元灯节于甘草居
文: 何频
编辑制作: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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