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鹏
“长期以来,中小学生的语文课就是围绕课本转,每篇课文教学两三课时,每周七八节语文课。课程评价、语文考试也是为了检测儿童对教材的掌握情况。学生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做各种各样的练习和检测上,看拼音写词语、组词造句、解词释义、改错别字、改病句……”近日,亲近母语创始人、儿童阅读推广人徐冬梅在沪演讲呼吁,这种语言的学习方式亟待改变。在她看来,这样的语文教学不可能让儿童提高母语素养,反而会让儿童失去母语学习的兴趣。为儿童提供更丰富、更优秀、和儿童的深层心理结构对接的阅读材料和学习环境才是母语教育的根本。
语文学科学习不等同于母语学习
母语是什么? 从字面上说,母语是妈妈说的话。语文则是学科学习。
徐冬梅说,相比之下,母语更有“温度”。她解释说,母语教育应该包括四个层次。最显性、最基本的层次是母语文字的应用,也就是培养最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其次,母语教育也是文学教育的过程。情感的熏陶,心性的养育,想象力的激发,人文素养的形成都有赖于文学教育。更进一步说,母语教育还是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承的过程,还是生命智慧的培养过程。可以说,一个孩子学习母语的过程,也是他们精神成长的过程。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母语除了字面所要表达的意义,还包含着许多其他的文化元素。比如,母语还包含方言。“推广普通话,绝不能以消灭方言为代价。”徐冬梅认为,方言代表着故乡,是人们精神的家园。带领孩子们诵读与故乡有关的童谣、歌谣,了解家长有关的故事和传说,是母语学习必不可少的环节。
徐冬梅回忆说,在童年记忆里,每一个传统节日都是那么地真实和有趣味。尽管童年物质是匮乏的,条件很艰苦,但每一个传统的节日,母亲都那么虔诚而认真地谨守传统的习俗,带着我们一次次经历:
每年的春节,从进腊月开始,母亲便忙碌起来了,掸尘,年蒸,磨豆腐,送灶,炒蚕豆,炒花生辞年。每年的清明,母亲早早的上坟,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坟墓填上新土,然后回到家里,做好饭菜,带领我们郑重地给先人焚烧纸钱。每年的端午节,母亲前几天就采好了粽叶,洗得干干净净,前一天就带着姐姐包出各种形状的粽子。端午的早晨,我们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粽子。每一个孩子都有漂亮的五彩手线,每一个人脖子上都有网兜,网兜里一个鸡蛋一个鸭蛋。每年的中秋,妈妈都会早早准备好当年的芝麻,用石磨碾得细细的,和糖一起做成馅,当天用糯米粉包着芝麻糖的馅,然后烙成香香甜甜的月饼……一年又一年的循环,传统习俗刻在我们心里,成为我们精神的一个部分,成为我们最幸福的记忆。
每个家长应该尽可能让孩子活在真实的文化习俗里。也许你已经不太会包粽子了,已经不太可能自己做月饼了,也许祭灶也是你没法做到的。但到了传统节日,你还是可以有意识地去做一些事,例如端午节去买一把艾叶和蒲草,跟孩子一起买粽子吃。
“我不太赞同那些一直强调要看原创绘本,而拒绝世界各地经典绘本阅读的家长们。”徐冬梅说,母语还应该包括那些用母语翻译的,反映了人类共同心性的语言文化。母语一直是在不断的融合中发展的。被翻译成汉语的泰戈尔、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安徒生的作品,早已经成为母语的一部分。
不阅读的孩子怎能学好母语?
小学语文课标要求小学生课外阅读不少于145万字。那么,课是什么? 是否只能围绕着教材和习题?
对于“课外阅读”的概念,徐冬梅一直反对。她认为阅读是基础教育最基本的教育行为,阅读是每一个儿童应该享受的权利。每一个学校、每一个班级都应该开展阅读,而且应该是在课程之内。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从叶圣陶、丰子恺到吴研因、沈百英等,一直在探索在小学国语教学中的儿童文学的教育。“不阅读的孩子,是没有办法学好母语的。”正如叶嘉莹一直倡导的,儿童语言教育不能“字字落实”,而是应让孩子直面诗歌,通过诵读,感悟其中的韵味。
儿童母语学习必须是有意义的精神活动,绝不能变成毫无意义的字句工具化训练。小学母语教育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为儿童提供更丰富、更优秀、与儿童深层心理结构对接的阅读材料和母语学习环境。
其次,儿童的语言发展一定是在实践中完成的。就是说,儿童必须在听说读写过程中学习。而阅读是母语学习的核心,是最重要的言语实践。
但,这种阅读是有方法、有规律可循的。徐冬梅认为,选择阅读的书籍,有几条标准可以参考。比如,那些表达着真挚情感的经典书籍,是可以作为阅读的首选;为儿童选择阅读的书籍,应该坚持儿童性。“对于年纪较小的孩子,过早地接触那些落魄、怀才不遇的诗歌就显得不那么合适。”她说。
要知道,不同年级的孩子阅读的层次也各有不同。比如,年纪小的孩子从诵读开始,这也符合人类学的机理。“人类具有文字不过五六千年的历史,普遍的教育诞生至今不过百年。”徐冬梅说,除诵读外,阅读的方法还分为精读、略读和浏览。
经济发展后阅读是一种“自我寻找”
倡导阅读十余年后,徐冬梅感到,眼下家长和学生对于阅读的态度已发生转变。比如,阅读量不断增多,阅读的品质也在提升。
尤其是近年国学班、读经班日趋火爆,掀起了不少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关注和热爱。在徐冬梅看来,“国学”的回归是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后的“自我寻找”,究竟多少人理解了其中的文化精神还需推敲。
古代儿童进小学前要先进蒙学馆开蒙识字。六岁以前一般不读经。识字的主要读物是 《三字经》 《百家姓》 《千字文》。现在被学校和家长们普遍使用的蒙学读物除了这三部,还有 《声律启蒙》 《笠翁对韵》 《千家诗》 等。这些音韵和谐的蒙学读物,三字一句或四字一句,满足和适应了儿童对节奏和韵律的需要,是很好的开蒙读物。
徐冬梅说,了解和学习我们的传统文化是必要的,但今天的儿童绝不能只读蒙学读物,只读古代诗文。古代的经典和孩子的精神世界相去较远,难以形成共鸣。更重要的是,古代的教育跟今天的教育有很大不同。古代教育基本是精英教育,今天的教育则是普及的教育。圣贤之书,也是适应古代所需要的处事修养准则。今天的世界和古代社会已有很大不同了,今天的孩子生活在现代化、信息化、全球化的社会里,社会正在从凝固的社会形态走向以契约为基础的现代文明社会。除了文学教育,孩子们有多方面的心理需求,孩子需要去认识我们身边所处的这个世界在发生什么。
徐冬梅建议,家长应带儿童多游历世界。在古代教育中,成年后的游历是很重要的。古时的学士,一生必须要壮游天下,了解各地风俗民情,开阔自己的视野。司马迁青年时代曾两次壮游天下,搜集了许多历史资料和各地传说,为编著 《史记》 打下了基础。李时珍,青壮年时期壮游天下,搜集了诸多医药学典籍,为创作 《本草纲目》 积累了大量资料。在孩子未成年之前,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该多带孩子出去游历。这是最好的母语学习形式,对孩子的成长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孩子们不仅仅是欣赏了风格迥异的自然风光,扩大了心胸,对祖国的山河壮美有了切身的感受。而且能让孩子们了解各地的风俗民情,增加阅历,丰富知识,加强对各种不同的文化的尊重和理解。
如果每一个屋檐下都亮着一盏灯,一盏父母与孩子共同阅读的灯;如果每一间教室里都有一个“点灯人”,一个引导儿童自我阅读、自我教育的教师。那么,整个社会距离理想化的阅读氛围,已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