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著名音乐家马勒和妻子阿尔玛,历史上留下了太多的故事和资料。乐评家莱布雷希特就在《为什么是马勒?》中写道:“伟大的音乐家病入膏肓,他的花瓶娇妻在病床前读情人的来信。”——这代表了很长一段时间公众对阿尔玛的印象:“邪恶缪斯”“蛇蝎美人”。
阿尔玛1898“维也纳最美的姑娘”
历史上长期以来诋毁阿尔玛·马勒,将她置于口诛笔伐的绯闻旋涡里,在带有性别偏见的书写中抹去她的智慧与才能。英国传记作家凯特·黑斯特将阿尔玛作为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的主角,《激情精神:阿尔玛·马勒的一生》近期已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她阅读了阿尔玛大量生动、感性但被忽视的日记,还原了这位雄心勃勃、才华横溢的女性精彩的一生,呈现出一位复杂、多面、争议不断,但更接近真相的人物形象,也为历史记录做出了重要的修正。
《激情精神:阿尔玛·马勒的一生》
【英】凯特·黑斯特 著 庄加逊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阿尔玛的个人经历堪称传奇。她生于19世纪末的艺术家庭,博学多才,美丽优雅,成长在维也纳现代艺术的黄金时期,心中充满了浪漫的激情。她在年轻时代就显露了出色的音乐才华,不仅创作过一百首多音乐作品,还在18岁时立志“做真正了不起的事”——写一部歌剧。但在女性身份仍深受禁锢的时代,阿尔玛的理想被传统的社会价值观所扼杀,马勒就在与她结婚前坚称:“如果我们在一起想获得幸福,你必须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我的同事”。就这样,阿尔玛不断在追求独立自主和俘获男性的欲望中左右摇摆,最终成了“艺术家的另一半”。
诚然,与众多艺术天才激情澎湃的爱情贯穿了阿尔玛的一生——她的三任丈夫在各自的领域大名鼎鼎:作曲家、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包豪斯学派创始人、建筑家沃尔特·格罗皮乌斯,小说作家、诗人弗朗茨·韦费尔;还有更多艺术史上闪光的名字都臣服于阿尔玛的魅力,画家克里姆特、作曲家和指挥家泽姆林斯基、表现主义画家科柯施卡、钢琴家普菲茨纳……《经济学人》将这些故事形容成“欧洲文化财富和阴谋丑闻的宝库”,诺奖得主卡内蒂也毫不掩饰他对阿尔玛的恶意,刻薄地称她为“快要熔化的老佛爷”,还将她用以展示艺术收藏的客厅讽刺成“陈列战利品的私人博物馆”。
阿尔玛纽约的客厅
是时候正视阿尔玛的智慧与天赋了,她对艺术有着绝佳的品位和敏锐的判断力,正如传记作者所言:“这些伟大的男人需要‘她’成为他们的缪斯。”她是马勒数首交响曲的激情所在,科柯施卡以她为原型创作了许多画作,其中就包括名画《风中新娘》,她也成功挖掘出韦费尔的小说天赋,打造出一位畅销小说家。晚年的阿尔玛回望这一生中与之相交的男性艺术家时感恩而谦逊:“我的一生是美丽的”“上帝令我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天才神手们相遇,早在他们的双手创造出神作之前,令我预见一切。如果有一段时光,我抓住了那些光之骑士的马镫,那我的存在便是合理的、有福的。”
凯特·黑斯特弥补了过往不少作家对阿尔玛的单一评价,绘制了“一幅复杂的、成就斐然的女性之肖像”(《观察家报》)。我们能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最初的自我觉醒,感受她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惊叹她强大的生命活力,感动于她从未改变的对音乐的挚爱。欧洲文化最后的辉煌贯穿阿尔玛的一生,她曾置身于维也纳现代艺术璀璨的巅峰,也在纳粹岁月中亲历艺术家的集体流亡,继而又在美国比佛利山庄续写社交传奇。作为19世纪末至20世纪席卷全球的政治与文化事件风暴的见证者,“她生来就是为了胜利,而非投降”(《时尚芭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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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迈尔尼希,阿尔玛第一次发现“除去一切糟粕,马勒的生活纯净得近乎不人道”。日子平静且安宁,除了偶尔会收到歌剧院的来信,“这些信总要带来麻烦的糟心事”。阿尔玛的日常围着古斯塔夫打转,每天早上六点或六点半起床;随后,厨师把早餐送到200英尺高的半山腰,马勒的作曲小屋。中午时分,马勒从山上下来,到湖里一游。“我则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他时而从水里爬上来聊天,时而躺在甲板上,直到身体被晒得通红,复又跳入水中。”尽管阿尔玛对他的心脏状况感到焦虑,但每日游泳四到五次已是马勒雷打不动的惯例,他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重焕生机。照马勒的习惯,午餐时汤必须事先摆在桌上。简单的午餐过后,无论天气如何,他们都要划船绕湖而行,或者徒步三到四个小时。“我爬过栅栏,翻过篱笆。有一回母亲来拜访,恰好撞见马勒将我拉上几乎垂直的斜坡,老人家着实吓了一跳。有时我觉得太累了;每每要崩溃时,他就会把我揽在怀里说,‘我爱你’——刹那间,我便又拥有了新的力量,继续在赛程中奔跑。”有时,马勒会在途中停下来做笔记,而阿尔玛则耐心地坐在树干上或草地上。若有什么想法叫他高兴,“他会向我抛来一个微笑,他知道,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我高兴”。
马 勒
弥尔登堡住在隔壁,夜晚时常不请自来。有一回,屋外暴雨雷电大作,弥尔登堡把马勒拖到露台上,“以便更近距离接触狂暴的大自然”。据阿尔玛回忆,“伟大的瓦格纳女高音将自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仿佛同时扮演着女武神瓦尔基里与奥尔特鲁德”。总说自己喜欢大自然之狂暴的阿尔玛却待在屋里,担心会被空中飞舞的树枝击中。弥尔登堡轻蔑地称阿尔玛为懦夫,令她很是恼火。但阿尔玛依然设法在她下次来访时举办了一场音乐会。他们一起演奏并演唱了瓦格纳的《齐格弗里德》的最后一幕。“那天下午,她的声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真切,她的歌唱比任何歌剧舞台上的演绎都更动人。音乐会一路唱到湖边,结束时,只见我们的房子前聚集了一众船只,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马勒创作第五交响曲时,阿尔玛在楼下的房间里非常轻柔地弹奏钢琴,直到他提出不得有干扰才作罢;但凡马勒的作品有完成的部分,她会第一时间将其誊抄成手稿。“这段时间,我学会了读他的乐谱,在誊抄乐谱的过程中聆听音乐,我对他的帮助也越来越大。”阿尔玛在日记中自我宽慰道。
尽管阿尔玛决意顺从,但她很快就陷入了难以摆脱的内心矛盾,“一股可怜的渴望,渴望有人能想到我,帮助我找到自己”。她变成“一个管家,仅此而已!……我迷了路,再也找不到通往彼岸的桥。有人粗暴地抓起我的胳膊,将我拉得远远的,‘自我’是如此遥不可及。我渴望回到曾经之地”。当她审视着自己“漫无目的的忙乱生活,放弃一切自我思考,最后失去所有朋友时——回报仅是一位不了解我的人,不满的情绪在心中郁积”。
事态日渐酝酿,到了7月,阿尔玛已不再能忍气吞声,她当面质问马勒,“一场激烈的言辞交锋,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马勒答应会帮她。阿尔玛深知他做不到,因为他已经“完全投入创作中去了”。就在那日,她决意克服疑虑,想办法通过他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值得阿尔玛庆幸的是,马勒心情愉快,她“令他恢复了平静的心情。他不断地感谢我,对我说,绝不会让我后悔。我感觉松快了许多,不再觉得那么空虚”。阿尔玛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唯一的人生目标:愿为他牺牲自己的幸福,并为此而感到幸福!”
(节选自《激情精神:阿尔玛·马勒的一生》中《更高的召唤》章节)
作者:凯特·黑斯特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