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的岁月,7本书的维度上,我们看到一个更加立体的陈丹燕,更看到一个更加立体的上海。每一座神奇的城市都有一个神奇的书写者,上海很幸运。陈丹燕在笔下重新缔造一个时间表,这是一个作家和城市在不断成长互动过程中,所迸发出的一种能量。”周末,上海“最高书店”朵云书院旗舰店里,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作家毛尖,如是形容她眼中的陈丹燕创作谱系。
书架上,一字排开的“陈丹燕的上海”系列有七种,含《陈丹燕的上海》《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红颜遗事》《成为和平饭店》《外滩:影像与传奇》《公家花园的迷宫》,由上海文艺出版社集中推出,其中“上海三部曲”和“外滩三部曲”为增订版。
“20多年来持续写非虚构的上海主题作品,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计划。”在陈丹燕看来,对上海的回顾与再出发,不仅是为了“纪念巨变的城市与逝去的时光”,也是“努力承担对养育我的城市的作家使命——尽我所能,为这条充满象征并不断变化的河滩留下有血肉的历史细节,为它的过去与现在,更为它的将来。”
以非虚构写作的力量,“重建”城市空间的精神入口
以新作《陈丹燕的上海》为例,书中以非虚构的笔法,分别讲述了搬家与父母的八个箱子的故事、洋泾浜英语与上海买办的故事、为保护城市记忆而永不拓宽街道的故事、喜欢登高俯瞰上海的年轻爬楼党的故事、柯灵故居的故事、贺友直故居由外孙精心复刻成1:20微缩作品的故事、14岁那年地理老师的故事、1981年中国大陆第一场托福考试的故事,以及打造和维护了上海乃至全中国人民日常生活尊严的上海老品牌故事……这些上海百年巨变中的日常生活、民间记忆与个人历史,向读者讲述了上海这座城独特的魅力。
“非虚构写作是我一贯喜欢的,我是77级中文系学生,我们女生当时都有一个偶像是法拉奇,希望自己也能用笔记录时代。”陈丹燕认为,非虚构作品有一个本能的强大现实描写能力,能帮助作者本人冲破历史梳理中,“而更聪明的读者,在事实陈述当中,也能找到未曾耕耘过或没有涉及到的东西,这部分对读者是很好的收获。”
“相较于单写上海历史、报告文学或写上海题材小说,陈丹燕非虚构系列通过个人回忆、采访、回忆录、书信、照片等去拼贴重构出更合乎逻辑的想象,创造再现了一个上海的世界,将个体对上海的认识和记忆纳入到超时空的关系当中。”复旦大学教授严锋打了个比方,这种非虚构写作有点像网络游戏,文本是开放的,面向读者去完成的,汇集了很多时间空间个人记忆交织的地标、景观,需要玩家把彼此的记忆打通共享,在畅游中去共同完成创造了新世界。
他以“网红马路”武康路为例,那个小有名气的打卡点“罗密欧阳台”,曲线形铸铁花饰阳台成为人们了解西班牙建筑风情的标志元素之一。“武康路就像一个时空之门,通向一种精神的想象,这种想象不是子虚乌有,是很实在的。陈丹燕写上海的系列作品,为城市注入了有温度有血肉的情感,把读者连接起来产生共鸣。由此,未来人们讲到上海不会是干巴巴的描述,而是有各种各样的景观,背后还浸润着跟景观相关联的个人经历成长等。”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了写《成为和平饭店》,陈丹燕曾对2007年大修前后的和平饭店做持续的跟踪采访与拍摄。她从饭店专门安排的英国套房出发,游走、抵达着这座遍布历史遗痕的豪华大酒店每个角落,感受在各类文献资料中出现的种种细节,还原历史人物曾在这座纪念碑式建筑里留下的音容笑貌。
在上海这座多元城市,海纳百川的文化根系在不同街区生长。那有没有大家都一致认同的尤具海派风情的地标?陈丹燕的答案是外滩。幼时跟随父母从北京来到上海,由于父母在外滩工作,她对外滩拥有深刻的童年记忆。“无论是建筑还是文化,外滩的魅力在于上海作为历史上的通商口岸所赋予它的复杂性。”
从物件中读城,不仅仅是为了“怀旧”
从外滩到里弄,从风花雪月到工业硬核,陈丹燕探入上海的多个角落,用脚步丈量这座城市的肌理与质感。“通过这么多年的田野调查和这些作品,我完成了‘上海学’学位。”她笑称,这套书犹如学期论文和毕业论文,“真是幸运,碰到了一个可以探索城市的时代。但我始终不认同这仅是简单的怀旧。”
就像与这套书搭配复刻的上海牌包包,在复古国潮升温的当下,这一物件背后,也凸显了上海轻工业产品曾对中国人生活历久弥新的影响。“很多人的童年和青年记忆中,可能都有一支写着上海logo的包包。小时候我妈有一个小的上海牌包包,她下班回来,我拉开来,里边有我喜欢的参考消息,夏天有盐汽水,冬天有食堂买回的大馒头……”陈丹燕谈到,1949年以后上海作为中国最大工业城市,向全中国输出了城市的生活方式,提供了都市生活样本。
换句话说,从上海牌包包,到人们耳熟能详的中华铅笔、白玉牙膏,飞跃帆布鞋、大白兔奶糖……无不蕴含着上海的精神,有开放,还有创造。
“这种写作由此改写了我们对风花雪月的刻板认知,以一种上海的方式刷新了我们对上海的想象。风花雪月背后,也有各种各样物质性、技术的支撑,有优秀的中国产业工人第一代,代表着为人称道的职业素质、敬业面貌、工匠精神。”严锋说。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倪文尖谈到,怀旧也意味着乡愁,但怀旧并不是仅仅还原和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新的记忆与想象。“陈丹燕的上海写作,不单是塑造一个城市空间,还引出了它背后的一整套文化或生活方式。”
“就像马可·波罗为威尼斯而生,陈丹燕为上海而存在,上海也因她而更动人。《陈丹燕的上海》从1960年代开场,不仅有风花雪月,更有风雪里的人间烟火。不仅有红颜往事,更有往事里的锅碗瓢盆。最有意思的是,社会主义时期的少女记忆,构成了书中的潜文本。”毛尖认为,陈丹燕其实对对怀旧有着强烈的警惕,而是从勾勒共同记忆出发,涵括了一个更广阔的上海周边,是朝向未来的,“这种写作把上海打开了,也把自己打开了,向更大的世界敞开。”
作者:许旸
编辑:徐璐明
责任编辑:宣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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