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9月7日-9日

鸿雁来

玄鸟归

群鸟养羞

文人们写秋天，老爱用“淡秋”这个词。江南的淡秋是秋天的哪个时节呢，我以为就在白露节气。

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中最富有诗意的节气，它从《诗经》中走来，带着唐诗宋词的风流。白露时节，江南的秋天刚刚起了个头。

立秋、处暑，都是秋的节气，可只有到了白露，江南的秋，才显露出秋的样子，好像一个女子，非得有了爱情的滋润，才会一点一点的，褪去少女的青涩，把女人味显露出来。

陆游有两句诗：“四时俱可喜，最好新秋时”，说一年四季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但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初秋时节。这新秋，在江南，就是白露时节。

秋天是可以浓墨重彩的，但不是在白露节气。白露节气时的秋，不是浓烈的，而是冲淡的，好像跑了气的汽水和黄酒。

旧时，有赤城山女道士韩夫人写初秋的诗，“东风起，东风起，海上百花摇。十八风鬟云半动，飞花和雨著轻绡，归路碧迢迢。烟漠漠，烟漠漠，天淡一檐秋。”秋天之高远之冲淡，尽在“烟漠漠，烟漠漠，天淡一檐秋”中。在古代文人笔记小说中，乌衣椎髻的韩夫人是个神神叨叨的女子，可是我知道，这个江南女子除了仙气外，还有才气。

“白露收残暑，清风衬晚霞”，我从立秋之日起就等待秋天的到来，直到白露节气，才等来了真正的秋。打开衣箱，晒伏时留下的阳光味儿，并未消失。残留在记忆中的江南之夏，仿佛一个尾音。夏季草坪刚割过的浓重的青草气息，已经淡了，知了扯着嗓子的聒噪声，渐渐低下去。

古人将白露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二候元鸟归；三候群鸟养羞。”说白露节气到了，鸿雁与燕子等候鸟南飞避寒，百鸟开始贮存干果粮食以备过冬。民间有种说法，说白露那天，鹭鸶会发野性离巢而飞，所以切不可在白露日将鹭鸶放出笼外。

微微的秋风，送来丝丝的凉意，白露一到，南方的天空下，终于显现出一天浓似一天的秋光。河边密密长着的芦苇，颜色慢慢从苍青转为苍白，清晨的露水在草叶上结成白白的水珠，是谓“白露”。昔年东坡被贬海南，让人收集芭蕉叶上的露水来烹茶，谓之玉露。乾隆亦曾命人晨起，捧着瓶缶，为他一滴一滴地汲取荷叶上的露珠，拿来煮茶，谓之“荷露茶”。

秋再深时，那晶莹透亮的露珠，会凝结成白刷刷的浓霜，“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千古名句，道不尽秋的清净之美。白露之霜，是清凉的，不像霜降之霜，已然是清寒，但露水之上，也有丝丝苍凉的味道。这苍凉幽缈的秋天，最适合怀人吧。

古人说：“寒风晓暮，蒸热相薄，草木凝烟，湿化不流，则白露阴布以成秋冷。”南方的秋天真的是清凉，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这样的凉，简直像杯凉茶，可以清心清肺清火。天凉好个秋啊。

白露时节，要喝白露茶，白露茶是晚秋茶，比不得春茶那般鲜嫩，但有独特的醇香甘甜。

还可以酿白露米酒。旧时苏浙一带人家，每到白露时节，家家酿酒，谓之为白露酒。白露酒用糯米、高梁等五谷酿成，入坛密封后，埋入地底下或者藏于阴凉的窖中，经年后拿出，一开封，清香扑鼻，喝一口，带着甜味。白露米酒，不仅是酒，它是把节气与酒密封在时间的坛子里。

时令一到白露，一切变得明媚明朗，有时会觉得自己不经意间，跌入一个明快的境地。一年中，最神清气爽的时候，就是白露节气，在秋风中行走，脚步不再是苦夏时的滞重，而变得轻盈，甚至还有几分佻达，有时，轻快得让人想跳踢踏舞。

天高。云淡。山远。树静。水瘦。草浅。秋色明净的一面，一点点显露，好似老旧的木门推开后咿呀的声响，又好似樟木箱子打开时扑面而来的味儿。秋的色彩是那么的分明，白是白，蓝是蓝，红是红，黄是黄，像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布，让人舒爽而放松。

我喜欢白露时的秋。

*摘自《大地的耳语：江南二十四节气》一书

图片转自“台州音乐台”公号

作者：王寒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