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很多人听过俄罗斯文学家普希金这首最著名诗篇,但很少人清楚这首诗写于诗人被幽禁期间。它几乎是命运多舛的普希金短暂生命的精神写照。
1830年的秋天,普希金为了筹备婚礼同时处理伯父的丧事,去了父亲的庄园波尔金诺村,结果在当地碰到了瘟疫(霍乱),于是他一住就是3个月,文学史上著名的“波尔金诺之秋”诞生。无独有偶,1665年至1666年,伦敦大瘟疫夺去5万人的生命,少年牛顿从因疫情关闭的剑桥大学回到家乡沃尔索普,恰好在这段困顿的时期,牛顿构思出了力学三大定律……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的困境,有的人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和无望,而有的人却在此时攀上事业的高峰,并在个人的精神世界中用定力坚守理想,从而取得了足以为后世尊敬的成就。
这些人在生活陷入相对静止之时,创造了个人精神世界和创作欲大步向前的奇迹。这种反向的逻辑关系,正是人类中一些伟大的灵魂在非常时期给予我们的一种启示,它很辩证,而且深邃。
这一份份看起来不是十分标准的答案,在当下这个非常时期显得尤为珍贵。因为它们所指向的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真相:使我们摇摆不定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们的恐惧。
牛顿在瘟疫期间构思出力学三大定律:“家里蹲”的科研成果你造吗?
1665年,一场瘟疫席卷全英国。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瘟疫就夺去了伦敦5万人的生命。一时间人心惶惶。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很多人回到乡村躲避。剑桥大学为了预防瘟疫而关闭,牛顿只好回到家乡沃尔索普进行自我隔离,不串门、不逛街、不参加聚会。
就在这段独处的清静岁月,1666年后来成为历史上的物理学奇迹年。恰好在这段困顿的时期,牛顿构思出了力学三大定律,万有引力,微积分和色彩理论,一举奠定了经典力学的基础。著名的苹果砸到牛顿头上的故事,就在这段时间发生的。
牛顿的科学成就固然是相当伟大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牛顿提出了一套科学辩证的思考方式,和理性的世界观。从此之后一直到爱因斯坦时代,这两百多年里全世界的科学、政治、文化几乎都是在牛顿建立的世界体系里运行。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代社会的起源,就是牛顿所建立的。
我们在感到惊奇的同时,也应思考一下自己,闷在家里的自我隔离期到底如何过才会有意义。牛顿和那场300多年前的伦敦大瘟疫告诉每位年轻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许就是在悠长假期拉开的。
普希金:“波尔金诺之秋”在他文学生涯中具里程碑意义
1830年9月初,普希金离开莫斯科前往波尔金诺料理叔父的后事。那时候,波尔金诺已经流行起了霍乱,这是与鼠疫一样凶险的病毒,从欧洲一路蔓延开来。很多人开始纷纷逃离。有人劝他尽快返回莫斯科,然而虽然波尔金诺是个贫穷的村庄,但普希金却在那里感到了心情的松弛和愉快,他迟迟没有动身。
▲莫斯科“四大美人”之一的冈察洛娃画像
不久,疫情便蔓延至莫斯科,未婚妻冈察洛娃给普希金写来了信,催促他赶紧返回,否则便要改嫁他人。但此时回莫斯科的路途已变得异常艰难——进入莫斯科要一路经过五个封锁区,要想通过每个封锁区都必须停留14天观察。而事实是,普希金在第一个封锁区前就被人拦了下来。
后人看来,这种被迫的隔离就像是普希金求之不得的。在此他不仅获得了一个机会,冷静地反思这场即将迎来婚姻的,更重要的是给了他进行久违了的创作以心境和时间,在此期间,普希金诗歌的内在灵魂得以回归。他在给友人普列特涅夫的信中这样写道:“在我周围是不治之症,霍乱流行……它随时都可能把我们全部吃掉……但你可能无法想象,我在这里写诗是何等快活……这个小村庄多么美妙呀!……”
正是在波尔金诺,普希金走出了精神的囹圄,获得了创作上的空前自由。后人将普希金在波尔金诺滞留的这三个月,看作是他个人创作的最重要时期,他很多代表性作品多是在这一时期完成的,其中就包括《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最后两章。
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之后,普希金又陆续创作出四部悲剧、若干短篇小说和几十首诗歌,几乎篇篇佳作。此时此刻,被霍乱包围的波尔金诺,成为了普希金生命的避风港,他不仅实现了文学风格的蜕变,也铸就了他一生创作的核心价值,形成诗一般灿烂的“波尔金诺之秋”,在他不长的文学生涯中具有里程碑意义,而这一切不可思议地是在疫情中完成的。
契诃夫:《海鸥》失败之后,他的剧作达到了一个现实主义新高度
1896年10月,俄罗斯剧作家契诃夫的《海鸥》在圣彼得堡首次公演。观众显得十分迷茫,他们对这部剧爱不起来……剧中复杂的爱情关系和曲折的情节,被契诃夫用庸常的生活:聚餐、打牌、聊天“织”成了一部散文,情节统一和人物统一荡然无存。看惯了佳构剧的观众没法接受;评论家即刻给予了它最尖刻的讥讽和嘲笑,坐在剧院里的契诃夫,走出剧院跑到街上,那天妹妹玛莎找他找到了半夜……
看过《海鸥》后,你不难发现特里勃列夫和特里果林身上有着契诃夫本人的影子。可以说,为了这部有着强烈的自传体风格的剧作,契诃夫可谓倾尽了所有的心力。他在当时居住的梅里霍沃庄园开辟了一间专门写作的房间,至今该房间的门前还挂着一块牌子“我的房子,我在这里写《海鸥》”。
众所周知,契诃夫人缘好,平时爱与人交谈。但在写作《海鸥》时,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并在屋上升起一面旗帜,而写作的间隙这面旗帜才会降下来,朋友们看到旗降下来了才会找他聊天。
▲梅里霍沃庄园
这样倾尽全力的作品失败了,契诃夫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他的人生似乎被这次失败的首演所击垮。失望之余,他赌咒发誓:“除非活到七百岁,否则我再也不写戏了……”
好在契诃夫的赌咒发誓,很快就被他遗忘了。在《海鸥》遭遇恶评之后的几年,契诃夫困守于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中,却没有任由自我怀疑主宰他的人生,而是潜心创作出了一生中最著名的几部戏剧:《万尼亚舅舅》《三姐妹》《樱桃园》……一度达到了现实主义的新高度。
他最终像《海鸥》中的妮娜一样,用一种充沛的热情,拥抱了自己所爱的艺术。
值得庆幸的是,《海鸥》演出失败的两年后,便遇到了伟大的剧场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该剧终于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后来更是成为斯坦尼体系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时至今日《海鸥》仍在世界各地被不断地搬演。
史铁生:人生得失皆有,苦乐相叠,苦难为内心铸就字字铿锵的信念
许多人都读过中学课文《我与地坛》,看到那个饱受命运折磨,抱怨世界不公,甚至对母亲大发脾气的少年史铁生。可大家也许不曾看到那个被命运摁在轮椅上,精神却傲然挺立的史铁生。
倘若你觉得人生充满不幸,那么,你一定要读读史铁生,读一读《病隙碎笔》。
1951年1月4日,史铁生出生在北京,中学在清华附中就读,是学校里的顶尖学生,体育特别好,尤其擅长80米跨栏,他用外八字脚跑步,上身钟摆式打晃,跑起来像刚出斗兽场的野牛,只要有他参加的比赛,一冲就是第一名。20岁那年,史铁生在山里放牛,遭遇暴雨和冰雹,无处可躲。沟沟壑壑的黄土高原上,只剩下暴雨中的史铁生和一头老牛。雨停了,回到家,史铁生发了高烧,大病一场。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强壮,扛一扛就过去了。结果,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年后,下肢彻底瘫痪,从80米跨栏冠军变成了一个轮椅上的人。1980年末,瘫痪的史铁生又得了肾病,连正常排尿都是问题,从此一生只能插着导尿管,随身带着尿壶。
带着尿壶,不能远行,他不想给家人添麻烦,大部分时间就独自一人去附近的地坛呆着,去那里看书或写作,一呆就是大半天。他有一万种理由选择死,但他选择了活着,并持续写作。在苦海泛舟的岁月里,史铁生创作了20部短篇小说、6部中篇小说、2部长篇小说、18部随笔散文、2部电影剧本。直到现在,很多人还在说:到北京可以不去长城,不去十三陵,但一定要去看一看地坛。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病隙碎笔》,是史铁生在肾病严重到尿毒症并需要透析的那段时间,用三年时间,在病床慢慢写完的一本书。给了多少同样身处迷茫艰难甚至绝望当中的人以启示。它告诉人们病痛与残疾,不会阻碍一个健全而丰富的灵魂。生活中的苦难和某种意义上的困守,会为勇者的内心铸就字字铿锵的信念。
一次在接受采访时,史铁生笑说自己的职业是生病,顺便写东西。48年一半时间用于生病。各种病成群结队相中了他,想必是因为他承受得起。史铁生有一位非常珍贵的友人周梅英,他在《病隙碎笔》中记录下周梅英病重高烧不断,水米难进,瘦得只剩一副骨架,腹部还在不断溃烂的状态,但他不呻吟,这样在病床一躺三年,从黑夜到白昼。史铁生钦佩他的好友。他这样写道:“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是实情,孤苦无助,病痛缠身不算什么,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笃定地接受命运和善待自己的思想。”
他还写道,生病也是人生体验,甚至是别开生面的游历。人生得失皆有,苦乐相叠,你不能从中单单拿掉苦难。
《病隙碎笔》中的243则充满智慧与安详的随笔文字,是病中的作者以生命的追问方式来不断捕捉思想的火花而逐一写成的。由此,我们不难理解史铁生在书中所说的一句话:“生命本无意义,是‘我’使(自己的)生命获得了意义。”
这是作家史铁生面对生命的问卷,给出的自己的答案。
作者:陈熙涵
编辑:陈熙涵
责任编辑: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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