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动放弃从发现中所应得的利益,也就等于是放弃了大量财富,但我们并没有考虑这些,倒是一些朋友好心好意地提醒我们说:“如果你们保留本该属于你们的权益的话,早就有足够的财力创建一座设备精良而齐全的镭研所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此话不假,但我仍然坚信皮埃尔与我的行为和决定是完全正确的。——玛丽·居里
一九一四年暑假期间,两个女儿由她们的家庭教师领着,在我之前先离开了巴黎,在布列塔尼海滨度假屋住下了。但坏消息不断传来,不久,德国对法国宣战了。
接下来的历史性事件是大家都知道的。比利时被德国的铁蹄蹂躏了。随即,德军进入乌瓦兹峡谷,直逼巴黎。以防万一,我想方设法把我的实验室所贮存的镭存放到安全的地方去。在返回巴黎时,马恩河战役已经打响。在这次大的战役期间,我和巴黎居民一样,时而为胜利在望而欢欣鼓舞,时而又觉得失败在即而忧愁沮丧。我的两个女儿也毅然决然地回到我的身边。
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每个人都应尽可能地为自己的国家分忧解难。我也按照自己的专长,想方设法尽力地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人人皆知,X射线对内科和外科医生检查病情有极大的帮助。尤其是在战争期间,可以用它来检查、确定弹片嵌入体内的确切部位,便于医生开刀取出来。它还可以显示出骨骼和体内器官损伤的情况,战争期间,这种设备挽救了无数伤员的生命,缩短了他们的康复时间,同时也使得不少人减轻了痛苦以及免于落下终身残疾。但战争开始时,军队中所有的医疗部门都没有X射线治疗设备,也没有这方面的技师。
我把各实验室和贮藏室所有的X射线设备集中起来,于一九一四年八九月间建起了几个X射线医疗站,由我训练过的志愿者操作它们。在马恩河战役中,这几个医疗站起了很大的作用。后来,在红十字会的协助下,我设计并装备了一辆流动X光透视车,是用一辆普通的敞篷车改装的,把一台设备齐全的X光设备和一台发电机固定在车厢里,利用汽车的发动机带动这台发电机发电,以供应X光设备所需要的电力。这辆流动车到处都可以去,只要哪家医院需要,流动车立即就会赶到。尤其对于急诊的伤病员,这种流动医疗车的作用更大。
每当救护站的医生请求我予以帮助时,我便亲自驾驶它前去支援。战区救护站的人多半不会使用X光设备,我不得不挑选一些合适的人给予详细的讲解。开车前往各个救护站,一路上会遇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困难。比如,替车子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放,替助手们解决吃住的问题,有时还得替车子找各种零配件等等。由于人手很缺,通常情况下我都亲自驾车。人虽累一些,但可迅速赶到目的地,如交由卫生部门去处置,必然会耽搁时间。
最让我们感动的是,伤员们在我们给他们治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强忍着痛苦不哼一声的坚毅精神。几年中,我所见到的那些可怖场面无论哪一次都足以让人憎恶战争。战争期间的这番经历使我对这门医疗检查的新技术积累了丰富的知识与经验。我觉得应该把这些知识与大家分享,所以我便写了一本小册子——《放射学与战争》。
一九一八年秋,经各方为恢复和平而奔走之后,各国终于签订了停战协定。然而,战争所带来的种种严重破坏,人们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职员们和学生们在战后陆续复员,我的实验室工作也逐步走上正轨,但因国家财政困难,想要寻求理想的发展并非易事。幸运的是,一九二一年,我得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帮助。W.B.梅乐内夫人在美国发动全国妇女捐款,成立 “玛丽·居里基金会”,她们把捐的钱用来买了一克镭送给我作为科学研究之用。梅乐内夫人还邀请我和两个女儿前往美国游览,亲自去接受这个礼物和证书,并且邀请美国总统在白宫亲手把礼物与证书交给我。
……
话虽如此,要完成预期的重大目标,经济方面的问题依然在困扰着我们。在这种种困难面前,我就想到一个根本的问题:一个科学家对科学发现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皮埃尔和我,都一向是拒绝从自己的科学发现中获取任何物质利益的。因此,我们毫无保留地把提取镭的方法立即公之于众。我们没申请专利,也没向利用它来牟利的企业家提出过任何权益方面的要求。正是由我们迅速而详尽地公布了镭复杂而精细的提炼方法,镭工业才得以迅速地发展起来。我们自动放弃从发现中所应得的利益,也就等于是放弃了大量财富,但我们并没有考虑这些,倒是一些朋友好心好意地提醒我们说:“如果你们保留本该属于你们的权益的话,早就有足够的财力创建一座设备精良而齐全的镭研所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此话不假,但我仍然坚信皮埃尔与我的行为和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无疑,人类需要注重自己实利的人,他们拼命工作、谋求自身利益的同时,也与人类的普遍利益并行不悖。但人类毕竟也不可缺少具有理想主义信念的人,我觉得一个完善的社会应为理想主义者的研究经费和个人生活提供必要的保证,让他们无牵无挂地潜心于自己的科学研究事业。
摘编整理自《居里夫人自传》
编辑:陈熙涵 周敏娴
责任编辑:范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