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7月17日,日本神奈川县藤泽市鹄沼海岸,海浪带走了23岁的年轻生命——中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作曲者聂耳。这位朝气蓬勃、勤奋开朗的音乐家将人生休止符永远留在日本海岸,但有位在海岸边长大的日本人,也与聂耳结下了不解之缘。
自上世纪开始,日本学者冈崎雄儿便从事聂耳研究,除了广泛掌握中日文的文献资料、影音节目等,他还探访了聂耳曾经生活过的昆明、玉溪、上海、北京等地。与中国国内的聂耳故居、研究机构建立联系,与聂家后人、亲友及研究专家有过深入交流。花了整整20年,从他国视角写作的《不愿做奴隶的人——聂耳传》一书近日出版,75岁冈崎雄儿近日辗转上海、昆明、北京多地,在上海钟书阁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聂耳曾经和藤泽当地的百姓融洽快乐地生活,而我最大的心愿也莫过于此,中日两国人民互相往来,融洽进行最淳朴的交流。”
谈及研究缘起,“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巧合,聂耳生前的1935年4月在日本求学,我的父亲当年9月入校执教,虽然他们擦肩而过没有交集,但同在一所学校的缘分,还是让我时常唏嘘。”冈崎雄儿说,聂耳在鹄沼海岸上意外溺亡,这件事情成为藤泽市百姓不能忘却的记忆,1954年,当地民众为了悼念夭亡的邻国作曲家,靠自发募捐筹措资金,将海滩一角围起来,建造起一座聂耳纪念碑。1981年,聂耳的出生地与逝世之地——昆明与藤泽结为友好城市,每年7月17日聂耳的忌日这一天,藤泽市民众都会举行“碑前祭”,在纪念碑前演奏《义勇军进行曲》,默哀并献花。
1924年,求实小学校学生音乐团与教师合影(弹三弦者为聂耳)
从早稻田大学商学部毕业后长期从事日中贸易工作,冈崎雄儿1995年随贸易代表团第一次访问昆明,工作完成后,一个人去了滇池边的聂耳墓园,开始调查收集聂耳的文献资料,不久后他改行当大学老师,利用暑假探查聂耳相关的故居和遗迹,为了调查清楚1935年7月17日当天的气象及海浪状况,他研究了气象台记录和新闻报道,采访相关的目击者、发现聂耳遗体的海岸监察员的家人等,为聂耳溺水而亡提供了进一步确凿的证据。
《不愿做奴隶的人——聂耳传》
[日]冈崎雄儿 著
李玲 译
新星出版社
书中写道:根据横滨气象台记录,当天下午两点的气温为29.1度,东南风,风速每秒3.3米。这种风速属于风力二级(轻风),在陆上的话树木枝叶会不断摇摆,海水的话“出现小波浪,浪头平缓”。从常识来判断,鹄沼海岸比有气象台的横滨更接近大海,所以风会更强一些。冈崎综合了聂耳日记书简、相关人士的访谈后认为:数年前聂耳的健康状况不稳定,脑部曾经有过疾患;特别是戏水区域水流复杂,存在意想不到的危险……“玩潜水游戏的时候,有可能身体产生突发状况,失去意识而被海浪卷走,因此溺死。”
从江之岛上回望鹄沼海岸,左侧是聂耳溺亡地
中国音乐史学家、《聂耳全集》(增订版)常务副主编向延生评价,冈崎特别注重展示聂耳作为“人”的属性,突出了聂耳充满年轻人朝气的特点,还修正弥补了两版《聂耳全集》里的个别错误和被删节的一处内容。
“之所以看重人的属性,是我过往在读关于聂耳的传记或故事时发现,往往更多是把他塑造成英雄或传奇,但相对忽略了聂耳也是常见的‘北漂’‘东漂’青年——短暂一生有恋爱有苦恼,有自信也有自负,但从来没有停止过学习、思考和反省,在国难当头之际毫无畏惧地奉献自己的正能量。”冈崎说。
1935年,聂耳(左一)与同乡友人在东京隅田公园合影
聂耳的作曲生涯从20岁、1932年末投身左翼电影界开始,到1935年去世,只有不到4年的短暂时光,然而他的光与热都在这短暂青春中燃烧。《卖报歌》《毕业歌》《大路歌》《梅娘曲》《铁蹄下的歌女》成为时代烙印之曲,《义勇军进行曲》更融入中华民族的血液,激励民众在战争中不屈不挠,在和平中不忘历史。
1932年,聂耳以笔名“黑天使”发表《中国歌舞短论》
在《聂耳传》译者李玲看来,从来没有进入音乐学院上过学的聂耳,不像同时代留法音乐家任光、冼星海或上海国立音专毕业的贺绿汀、吕骥受过系统音乐教育,他靠天分、自学和苦练,旧的指头硬结退去,加上了新的痛,却使他更充实。
比如,好不容易买来了一本霍曼小提琴教材,他说“希望不倦地练习下去,加速地习完,然后再来谈所谓好听的歌曲,使现在希望着我的人们不致失望。”活泼健谈的聂耳总是人群中的开心果,他爱幽默地耍宝,逗朋友们开心。他也有愁思,想念着妈妈,思念故乡的恋人,为邮递员迟迟未送来的情书而辗转反侧。
事实上,冈崎小时候的家庭氛围中充满了中国元素——他的父亲冈崎俊夫,是日本有名的中国现代文学翻译家,翻译出版过丁玲、郭沫若、郁达夫、李广田、巴金、赵树理等文学家作品。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俊夫与挚友竹内好、武田泰淳创立“中国文学研究会”,是当时文坛意气风发的新锐。梅兰芳《东游记》里也提到冈崎俊夫,其日文版出版于1959年,译者正是冈崎俊夫。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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