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纳博科夫曾经说过大多数文学访谈都有些像是“智者与小丑的无聊对话”,而海明威在《巴黎评论》中则更是直截了当:“我中断自己认真的工作来回答你这些问题,足以证明我蠢得应该被判以重刑了。别担心,接着来。”前者不无刻薄的说法暗含未经深思熟虑的回答会将智者变成小丑的担忧,后者有些无礼的话语明确要求采访者问题必须能够让受访人耳目一新,甚至深受启发。
虽然一场势均力敌的即兴对谈可遇而不可求,但是根据采访提纲中的问题精心“创作”而成的访谈,既可以避免纳博科夫的担忧,又能满足海明威的需求。《薛忆沩对话薛忆沩:“异类”的文学之路》和《以文学的名义》就是这样的两本访谈集。
薛忆沩对语言的苛求众所周知,一切涉及书写的过程于他而言都是创作过程,都会认真对待。书中的这些访谈不但让读者对薛忆沩的作品有了更深的认识,围绕作品探讨而衍生出的文学洞见同样精彩纷呈:
文学永远都只有一个方向:去认识人、寻找人、发现人;
写作者必须具备三种素质:考究的美学、批判的精神和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相信文学是个人的事业,是孤独的事业。就像独立的意志和自由的精神一样,孤独也是艺术家保护精神世界的“铜墙铁壁”;
发现内心世界的奥秘是文学的天赋和义务。外部的事件只有通过内心的感知才具备文学的价值和审美的趣味;
我相信文学的责任是示“弱”而不是逞“强”……
薛忆沩用一部部作品诠释着文学理念,也在用一段段独特经历践行着他的文学道路。访谈中很多问题都涉及作品与作者之间的关系,这使得他不断地在虚构和现实之间穿越,而读者从中正好可以了解独立特行的生命在其漫长文学生涯中是如何在文学的祖国里执着生根,又如何在日常人生中将生命与写作融合在一起。
而我以为这才是好的作家访谈应有的品质和目标,也即它关注的应该是文学写作与写作者生命之间的关系。
从这些风格独具的访谈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从小就热爱阅读的写作者是如何固执地在语言中寻找自己的天堂;一个目睹欺凌小贩场面的孩子是如何在多年后用小说形式再现那难以忘却的创伤性记忆。
逆时间之流而上,我们还可以看到:薛忆沩的“战争”系列小说中隐约闪动着少年的他被爱因斯坦为原子弹爆炸留下的眼泪所感动的身影,而那些卑微“深圳人”就是他在移居深圳十几年生活中挥之不去的影像;《遗弃》中主人公“自愿失业”几乎就是作者刚参加工作时以极端方式让“城堡”作出妥协的翻版,而《白求恩的孩子们》中那个十三岁孩子又仿佛是他的替身。
德勒兹在《批评与临床》中写道,“文学的目标在于:生命在构成理念的言语活动中的旅程。”这些随创作而延伸出的“作品”是薛忆沩三十年文学探索的一个索引或掠影,更是关于命中注定的写作者如何矢志不渝奉写作为最神圣的事业,又如何从一而终地坚守在文学的祖国。
作者:冯新平(书评人)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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