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骂,照见人心,一向文风诙谐犀利的作家毛尖,笑称自己捧出了迄今最温柔的一本书。日前,毛尖携最新随笔集《一寸灰》做客第25期上海陆家嘴读书会,与沪上书评人、作家小宝漫谈阅读与爱情。
恰如她在《一寸灰》后记里所袒露的:岁月流逝,我从一个标准文艺青年变成一个越来越像我妈的中年妇女,再也回不到纤腰白裙时代去,到今天,也算完全接受现状并且热爱现状,说到底,为了变成一个中年妇女,我付出了很多眼泪,写了很多没用的文章。
但也许正是很多“没用的文章”,让作家动了感情,也令读者动了心。回顾自己的写作经历,毛尖说,最初的阶段,她喜欢写有些畸形、有些惨烈的东西,“但身为人母后,我用了半辈子时间逃避的母亲的美学,却在自己身上复活了”。
毛尖坦言,就像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和他的美学,朴实无华,到最后让人发现真爱往往是没有手法的。这让她体会到,爱到最后可能就是一日三餐那么朴素,不再是年轻时要死要活的东西。“很难说这是不是返璞归真,但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后,爱就是灰的形状而没有什么颜色了。”
说回这本书的标题《一寸灰》,毛尖在同名散文里掏心掏肺地说:“如果你不曾因为听到他或者她的名字而感到肉体的痛苦,不曾因为看到他的笔迹而发抖,也从来不会为了在街上遇见他而改变行程,那么,按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你还不如‘灰’。岁月流逝,所有的东西都会消失殆尽,但如果你曾经尝过灰的味道,垂暮之年也会在瞬间让你年轻起来,换句话说,你离场人间的时候,至少手里还有‘一寸灰’。”
“尽管在文章中常常毒舌,但毛尖实际是内心很善良的人,她所谓的很多叛逆,实际上连她母亲都未必觉察。她书中的爱情或许非常夺人眼球,她本人的生活却四平八稳,安分守己,写的时候很浓烈,但生活却非常平淡。这相当于演员的状态,角色可能充满戏剧性,但演员本人的生活却没有戏剧性,这之间的跨度,观众或读者是看不见的。”小宝如是评价。
《一寸灰》集结了毛尖近年发表的68篇随笔,电影评论、文学评论、生活随笔兼而有之,她能不着痕迹地“将完全不曾发生过关系的事物容纳进一个魔幻的瞬间”:从黑帮片演进发现文化价值,从综艺节目开播引申至节制美学,从包法利夫人谈及“我”外婆,从美剧英剧透析七夕脱单指南……如黄裳所言“毛尖用笔之活,近时无两”。
无怪乎,作家孙甘露说:她的立场是平民的,场景通常是喜剧性的,结局多少是悲凉的,你可以感觉到,那双打字的手是愤怒的。这是我们爱毛尖的原因,她为我们代言,说出我们的喜怒哀乐。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翻译家袁筱一感叹:她的文字自有一种气势,不费吹灰之力,文眼就在那里冲你眨眼,而且永远是你绕了两圈也捕捉不到的点。用两个字来说,就是“痛快”,既“快”且“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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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内文摘选】
◆今天我们看《等待戈多》,没有人再追问戈多是谁,当年的荒诞,已经被岁月的魔法变成了抒情。这本身是更大的荒诞,还是一次治愈,我不知道。这样想想,贝克特真是聪明,这个“戈多”隔着时间的荒原,从谜面变成了谜底。——《我们有时间变老》
◆看过太多患得患失犹犹豫豫的戏码,爱情的这种极简主义创造出一种特别的韵味,就像这两部影片最好的地方是,没有一个坏人,不制造一点误会,发生在过去浪漫史中的哭哭啼啼大事小非全部被清除。如此,虽然《布鲁克林》和《卡罗尔》是完全不同的两场相遇,我却觉得,骨子里,这是同一个故事。——《我面对面看着你》
◆就像我妈,她把楼下的空地变成菜园,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蔬菜比花好看。“能吃”,就是她首要的美学。因此,我写的文章,我妈是看不上的,一来离她心中的文艺太远,二来她觉得这种小打小闹的文章都是添乱,不能吃没力量。 ——后记
◆这样令人绝望的冤孽,才是爱情的题中之义吧。如此,在漫长又短暂的青春期里沉沉浮浮,我们自以为掌握了爱情真谛,看到小说中卿卿我我的爱情人口,常常不由得投上老谋深算的一瞥,嘿嘿,没有阴影的爱情,就不是爱情。文学史里看看,死于心碎的人口,高于任何一种疾病高于任何一场瘟疫。上下五千年,没有事故的爱情,有吗有吗?——《一寸灰:关于爱情》
◆小津简洁,费里尼华丽,但都节制。前者展现了最稳定的爱,后者表 现了最漂亮的欲,但无论是爱是欲,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意思的是,两位电影大师都看不上三角恋装置,他们的作品也鲜少使用三角作为剧情主力。好像是,三角这种装置,就像《这个杀手不太冷》中,小姑娘说的,以前打结的胃,等你长大以后,那个结就开了,就温暖了。——《等你长大以后,就温暖了》
文汇记者: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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