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大师阿瑟·克拉克 《2001:太空漫游》 原著名称直译是 《2001:太空奥德赛》,其中的奥德赛正是源自荷马史诗 《奥德赛》;丹·西蒙斯的科幻小说 《空心人》 标题借用英国诗人艾略特的同名长诗,主题上模仿但丁 《神曲》;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小说 《巴比伦塔》 中的不少典故来自西方神话故事……不难发现,很多科幻小说从文学经典中“挪用”了一些梗。
日前举行的复旦大学中华文明国际研究中心工作坊上,多名学者谈到,科幻小说与文学经典的“联姻”并不少见,一些知名科幻作品在书名、主题、意象上,借用了诗歌、神话、文学名著中的经典符号,从一定程度上说明,随着科幻创作的发展,它与主流文学一脉相承乃至可以拥有一定独特优势。但是,借用也会面临弄巧成拙的风险,除了偷师经典,科幻小说还需拥有独特的世界观与恰当的美学表达。
从书名到结构,科幻小说问神话和名著要灵感
根据阿瑟·克拉克同名原著改编的 《2001:太空漫游》,1968年上映后斩获一系列大奖,被誉为现代科幻电影里程碑。这部作品原名直译《2001:太空奥德赛》,而荷马史诗《奥德赛》 讲的正是历险10年终返家园的故事。“回家”也是科幻作品《2001:太空漫游》 的母题:主角鲍曼最终回归群星之间———人类智能是群星之间神秘的存在所赋予的,那么来自太空的人类回归太空,自然是一趟回家的旅程。可以说,两部经典都表达了作者对自然、宇宙的情感,也探讨了人类从何而来、将往何处去等命题。在评论界看来,从神话到科幻,这种书名与内涵的借用耐人寻味。
另一位科幻大家丹·西蒙斯 《海伯利安》 四部曲,自1989年首次出版后,横扫雨果奖等重量级科幻奖项,畅销多年。《海伯利安》 书名取自希腊神话中的泰坦巨神之一,海伯利安是诸神中第一个仔细观察日月星辰运行规律的神,因此也被称为“慎察、智慧和光之神”。更具匠心的是,《海伯利安》 也向英国杰出诗人济慈的同名长诗致敬,不光引用诗句,济慈也作为书中人物之一推动故事发展。“这不仅仅是简单用典或表面照搬,而是巧妙互文,有着深层次的缜密思考。”复旦大学教授戴从容说,西蒙斯用科幻神器“时光冢”把时间变成整部 《海伯利安》 的核心,从而把济慈的浪漫主义史诗变成了与未来学有着更紧密联系的科幻故事。更具穿越感的是,西蒙斯还在书中放入另一组来自文豪莎士比亚 《暴风雨》 的人物。
借用不是万能药,小说还需有科幻美学表达
不过,并非所有的“借梗”都能搭上顺风车。在很多书评人看来,与 《海伯利安》 前两部的备受称道相比,四部曲后两部 《安迪密恩》 《安迪密恩的觉醒》 存在一些不足。后两部小说同样沿用济慈长诗 《安迪密恩》 的灵感,但原诗叙述上的松散薄弱,未能提供足够的文学叙述密度,反而令西蒙斯有所束缚。
哈佛大学东亚系暨比较文学系教授王德威,引用鲁迅的“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来形容科幻暗藏的思想魅力——提供重新看世界的方法。除了借鉴,科幻独有的美学表达,还离不开哲学思辨,以及对可能性的想象。
学者陈思和对刘慈欣 《三体》 中的一个情节念念不忘——小说中女科学家叶文洁看似“背叛”了全人类,却在紧要关头告诉了罗辑宇宙社会学的实质,让人类在接下来的危机中尚存还手之力。“我看到了人类的软弱与无力,但我恰恰以为这种弱是最宝贵的。一片黑漆漆的深空中,总有一息光芒在闪烁。”陈思和表示,好的科幻小说不仅仅是看看热闹,而且充溢着对过往经典叙事的再度思辨,将故事重新放置于宇宙广袤维度下考量。
与此同时,可视化的表达也是让幻想具有现实感的重要手段。“他们就像落在水面上的一滴滴彩色墨水,瞬间在平面扩展开来,展现出形态各异的二维人体……人群坠向平原,就像在无形瀑布中的蚁群一样,磅礴的‘人雨’洒落在平面上。”小说 《三体》 对降维武器的描摹既壮观又令人不寒而栗。在学者看来,这样的描写恰如罗伯特·格兰特在 《科幻电影写作》 书中所提炼的忠告———科幻题材经常心驰神往的就是关于某些异于常规的事物。如果要令人信服,最好是好好学习了解与表达科幻美学。
眼下,新一代80后中国科幻作家陆续推出了 《荒潮》 《中国科幻大片》 《时间之墟》 《2044年春节旧事》 等科幻小说,正在从不同维度展现出未来的各种可能性。那么,什么样的作品才能脱颖而出?“科幻的核心不止于想象出新装备,更意味着思维的试验,对社会发展的探讨。”作家韩松认为,《海底两万里》 这样的科幻经典,不只是预言了技术,其经典价值在于从文学层面展现了新技术带来的波诡云谲的想象,为未来预留了写作空间。
文汇报记者 许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