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鲍伊最著名的专辑《火星蜘蛛和奇迹星尘的盛衰》封面,也是流行乐的地标性专辑。 (王昕 供图)
大卫·鲍伊50岁生日。(资料照片)
王昕
大卫·鲍伊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但也着实无法想象他会用别的方式宣布离开——昨天下午其发言人发布消息:大卫·鲍伊因癌症去世,他已与病魔抗争18个月。就在上周五鲍伊刚刚庆贺了自己的生日并发行了他的第29张专辑《黑星》。
享年69岁,不算年轻,却不会用老炮儿之类的词语称呼大卫·鲍伊,他永远在变,流行乐世界的变色龙,最合适于他,没有之一。
14岁时,为了一个女孩,鲍伊和朋友打架,左眼瞳孔受了损害永远呈放大状态,对面看过去略带棕色,而他的眼睛本来是蓝绿色的,从此,“金银眼妖瞳”成了他的招牌,从这一时刻开始,他眼中的世界便注定不是一种色彩。
在最初,大卫·鲍伊以民谣歌手的身份出道,然而即便是民谣,他的诠释似乎也总带着些许妖气,这让听众不适应,他的第一张专辑在商业和评论上都是失败的,他一度灰心到意图削发为僧。然而,在沉溺于近两年的独自冥想和感悟后,他于1969年发表了第二张专辑《宇宙怪物》,充满戏剧感的音乐和现场表演,与冥想毫无关联,充斥着华丽浮夸的作风,也获得了媒体和大众的关注。这样的关注延续了几张专辑,等到1972年,他音乐生涯中最伟大的作品《火星蜘蛛和奇迹星尘的盛衰》横空出世,鲍伊自己的音乐生涯和摇滚乐的音乐版图由此改变,在这张概念专辑中,他塑造了奇迹星尘这样一位来自外太空的自相矛盾的摇滚乐手的形象,他沉溺于现世享乐又对世界抱以绝望,他预言这个世界却左右不了自我,在音乐上,这张专辑与以往的各种类型相像又不同,在尖锐的摇滚乐与悦耳的流行曲调之间徘徊,在古怪晦涩和商业折衷之间流连,无论在音乐上、意向上,还是本质上,专辑都不属于任何之前的流派,它只属于大卫·鲍伊。与之相对应,在舞台上鲍伊真的塑造出了奇迹星尘这一形象,华服异装、性别模糊、作风颓靡、举止浮夸。华丽摇滚由此诞生。
华丽摇滚的文学根源,是指向王尔德和魏尔伦他们的,世纪末的颓废,在后伍德斯托克时代,嬉皮士的理想主义王国坍塌后,在上个世纪70年代还魂,无论华丽摇滚还是随后的迪斯科热潮,都贯穿着BLINGBLING的享乐主义精神,感官上的刺激取代精神上的自由,同时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自由,大卫·鲍伊领导了这股浮夸的潮流,在摇滚乐和流行乐的世界中,让视觉元素与听觉并行,让外表和本质变得同样重要,甚至于,他的外表即是本质。
视觉上的多变是大卫·鲍伊被称之为变色龙的一大原因,2013年,在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美术馆举办了“DAVIDBOWIE IS”的展览,这几乎是对大卫·鲍伊在视觉艺术和时尚设计领域一次盖棺定论式的总结性展览,也是当年全球最值得观看的一个展览,关于大卫·鲍伊的百变造型,以及他和安迪·沃霍、让-保罗·戈蒂耶、亚历山大·麦昆、山本宽斋甚至安特卫普六君子的相互作用,都得以展现。
然而,在视觉上的璀璨光芒,或多或少掩盖了大卫·鲍伊在音乐上的各种耀眼,而多年以来,他在音乐上的摇摆不定也不无被人诟病,本来嘛,华丽摇滚本身就更侧重于亮晶晶、明晃晃的视觉造型。不过,硬币的另一面,或者说用另一种观点,大卫·鲍伊从来不会将自己固定于某一种音乐类型,在他50年的音乐生涯中,他从没消停过,以奇迹星尘及随后的钻石犬、阿拉丁神灯造型为象征的华丽摇滚,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便转向至灵歌领域,只在两年后,他便与氛围音乐大师布莱恩·恩诺联手,创作了著名的柏林三部曲,在1977年到1979年之间,用《低调》《英雄》和《房客》三张专辑,用带着冷战时代末期柏林式的冷漠阴沉的电子乐,画风完全转变到单色调。随后,在上世纪80年代,他立马以蹦蹦跳跳的新浪潮音乐又将自己和听众带回了五光十色的环境,其中包括了那首东方式的带着杜拉斯《情人》色彩的《中国女孩》。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他先驱式地组建了“罐头机器”乐队,其非主流色彩的灵感源泉是音速青年、小妖精等等地下乐队,因为走在时间的前面,罐头机器遭遇了商业惨败,但在上世纪90年代后,鲍伊的超前视野被涅槃等乐队的成功证明其独到和伟大。上世纪90年代开始,鲍伊发表作品的节奏缓慢下来,但忽而噪音摇滚、忽而泰克诺舞曲的作风,丝毫没有老迈之气。只是在2003年后,鲍伊以隐退方式暂别乐坛,直到2013年,他以一张精彩的《下一天》专辑宣告回归,这张带着复古色彩的艺术摇滚作品,出现在当年各大音乐杂志的年度最佳专辑榜单上,他自己并没有就这张专辑接受过任何采访,他在媒体上的曝光,只限于那次成功的展览,还有就大岛渚的去世发表悼词,他们合作的影片《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在此之前早就成为一部经典。
1月8日,《黑星》大卫·鲍伊的新专辑出版,仅仅3天后,传来他辞世的消息。这和华丽摇滚的另一位领袖——皇后乐队的主唱费雷迪·墨丘利何其相似,后者去世前一天才向世人昭告自己罹患艾滋病。不到最后,这些如孔雀般开放的人儿,不会关闭自己的羽毛。
曾有观点称,永远无法将大卫·鲍伊定型于某一种类型,无论音乐还是视觉。现在,这样的说法永远在物理意义上成为了事实。然而,当一个人,展现出那么多的关于他的侧面,我们反而无从知晓,哪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我们惊讶和折服于大卫·鲍伊的灿烂,只是我们并不清楚如此的灿烂,为何如此灿烂。
摇滚乐、流行乐、当代艺术,这个世界,少了一道五彩十色的光芒。
(作者系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