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吧!肿瘤君》剧照。该片在国产电影中第一次植入二次元要素。(片方供图)
编者的话
中国电影票房突破400亿元,网络剧超过700集,知名IP被多方追逐,资本却要编剧集体下岗……即将挥别的这一年里,属于文艺创作和文化产业的天幕上,有耀眼的升腾,也有黯淡的陨落;有社会发展催生的代际更迭,也有高速碰撞产生的火花四溅;有个体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的身影,也有行业整体的创新发力。
2015年收官之际,本报从这12个月中撷取片段,推出“2015文化‘热现象’年终盘点”,希望连点成线、由点到面,梳理出又一年文艺创作和文化产业的变化。这些变化是偶然或必然,是尊重还是迎合,它们是否正确描摹出了文化发展道路上的沿途风景?影视、文学、音乐、戏剧等大众文化中,哪些现象是一闪而过的流星,哪些又能成为行业的拐点?
要清晰勾勒快速发展的轨迹并非易事,但是盘点匆匆的脚步,在回望时静下来慢一点,吹去泡沫少些浮躁,不仅能对产业发展提出思考警醒,而且记录在册的行业百态更可留待时间检验。
当我们打开电影售票终端,想从琳琅满目的影片中择其一来打发时间或滋养心灵,首先要考虑的是,它是部动作片还是歌舞片,是科幻巨作抑或战争大戏。就如一位黑色电影爱好者绝不会错过昆汀·塔伦蒂诺一样,福尔摩斯迷们大多也会为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改编电影买单。这种看似无意识的选择背后,其本质是观众在与类型片打交道,而判断一个电影工业体系是否成熟,类型片的标准化、丰富化也是重要指标。
盘点2015年的国产影片,确已有了一批标签鲜明的类型片:年初有军事动作题材片《战狼》,草根电影《我是路人甲》;年中的悬疑片《十二公民》《烈日灼心》《心迷宫》《解救吾先生》先后掀起过话题,奇幻3D电影《捉妖记》创下内地电影票房的多项纪录;到年末时,《鬼吹灯之寻龙诀》与《万万没想到》几乎又是中国式大片与中国网生代电影的两面大旗。
但以眼光苛刻的学者看来,国产电影尚且难谈类型片,有的顶多是类型元素。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教授聂伟认为,2015年国产片在类型创新上探索不少,但成型的新类型微乎其微。“青春怀旧与喜剧依然大行其道,但在一片混沌中能看到几个新类型元素在闪光。”这些新元素如桥梁、似密码,打通了中国电影与世界对话的可能性。当我们在千篇一律之外还能谈谈其他电影,中国式“哈利波特”“福尔摩斯”“小飞侠”也许就有了雏形。
“泛玄幻大片”,刷新票房开启新市场
若好莱坞电影工业王国有若干个魔盒,那玄幻题材片必是其中之一。上世纪70年代以来,占领过全球票房高地的影片依时间顺序为《大白鲨》《星球大战》《E.T.》《星球大战2》《泰坦尼克号》以及《阿凡达》——玄幻题材称王几乎贯穿了过去近半个世纪。票房王座下,《哈利·波特》《魔戒》《纳尼亚传奇》系列,也是能占据主流视野的泛玄幻类型片。从这一角度论,当今夏《捉妖记》以24.39亿元票房被写入中国电影史,国产泛玄幻类影片的“潘多拉魔盒”业已开启。
从票房意义看,《捉妖记》让中国的商业片格局与好莱坞有了相似性;从文本角度论,小妖王胡巴的故事具备了开启《西游记》之外中国玄幻新IP的潜质,正朝着导演许诚毅所希望的中国式“哈利·波特”迈出一小步。影评人杨文山认为,泛玄幻类型片之所以成为影市宠儿,一方面是因为那些源于人类早期神话、有史诗气质的魔幻类型文学始终在西方文化餐桌上扮演重要角色。而另一方面,泛玄幻类题材是最适合衍生品开发、打通产业链,成为真正意义上“大工业电影”的选择。
而聂伟指出《捉妖记》仅提供了一个新类型元素而非成功完成一部类型片,其判断是基于美学维度及其可持续性。“胡巴的出现确能证明国产真人结合动画CG技术已迈向了国际级平台,但只是起步而已。说实话,胡巴的形象尚无法比肩中国传统文化里深厚的美学底蕴。”在他看来,《捉妖记》以及此后的两部《鬼吹灯》改编电影《九层妖塔》和《寻龙诀》,与其讲它们为中国的泛玄幻大片开宗立派,不如实际点说,它们刚刚揭开魔盒一角。至于今后能否发生化学变化,全在于这些新的类型元素能否聚沙成塔。
“悬疑涉案”,有想法有抱负仍缺火候
秋天的时候,刚刚执导了处女作《心迷宫》的导演忻钰坤这般感慨:“眼下应该是国产悬疑片崛起的好时候。”此话不虚。犹记得去年《白日焰火》上映,片方仍犹抱琵琶半遮面,打的是文艺和柏林影帝的双重卖点。但今年无论是《烈日灼心》,还是《心迷宫》或者《解救吾先生》,都堂而皇之举起了“悬疑涉案”大旗。在青春、爱情和喜剧包打天下的中国商业院线里,不炫技术、不炫特效、不炫排场、不炫明星的悬疑涉案影片,让观众对好故事的渴求,终在这一市场短板中得以集中纾解。
在影评人飞鸟冰河眼里,这3部影片,都有着树立元素片的抱负。《心迷宫》用不可思议的170万元超低成本,挑战踏实影像与缜密叙事的标杆;《解救吾先生》则有新闻事实与名人效应的加权;而《烈日灼心》除了众口交赞的内容尺度与演员表演,更成功地将罪与罚的哲学呈现给大众传媒。“主要角色所投射出的情绪,是面对罪恶的自我审判每日在加剧的同时,对普通生活有眷念却又不敢伸手的交错心情。”飞鸟冰河说,最触动他的是片中台词“谁心里没有点脏事儿”,这话与邓超的注射死刑表演一道,针一般直插人心。
但也有不少研究者认为,这3部影片外加今年春天翻拍自国外经典的戏剧电影《十二公民》,只是“犯罪与悬疑全都浅尝辄止”的探索。因为它们无不在开篇就让观众预知了结局,全片无非是个被预设过心理暗示的抽丝拨茧。而且,不同于海外警匪片常常把玩亦正亦邪、法不容情的人性挣扎,国产片在这一类型素材里的辗转腾挪尚缺火候。
二次元植入,且看银幕美学土壤厚度
2015年中国市场总共诞生700余部影片,即将代表国产电影去角逐明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是《滚蛋吧!肿瘤君》,这消息曾让人大跌眼镜。如今回望,聂伟却觉得,让《滚蛋吧!肿瘤君》“申奥”并不奇怪,该片在类型探索上至少贡献了两点:一是升华了“小妞电影”的立意,更重要的是,是国产动漫即二次元要素头一回在真人电影中体现。
电影中的主角熊顿,是故事的原型人物也是原著漫画的作者。她在面对淋巴癌时,并没沉浸在泪水中,而是把自己余下的生命交付给每天都有不幸发生的肿瘤医院,并用画笔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把旁人看来悲剧般黑白的人生,图绘成彩,让那些定格在纸上的二次元,成为一场带着乐观主义精神的抗争。“从早期的《失恋33天》到中期《分手合约》再到今年《滚蛋吧!肿瘤君》,主演白百合的电影经历恰好是‘小妞电影’的叙事走向。”聂伟评价,时代变了,故事里的“小妞”也变了,她们独立、坚强,不再是春藤缠树,小鸟依人。
该片更重要的文化价值被不少业内人士提及。《大圣归来》的制片人路伟说:“电影中的动漫元素是三次元世界的幻想在二次元世界的投射,也是观众在二次元空间中寻找与现实沟通的情感之路。”影片画风不断切换于两个次元间——残酷现实是三次元的真人电影,熊顿幻想出的美妙情境则用二次元动漫来取代。这既像《小飞侠》的真人与动画融合,也有《小王子》在定格漫画与电脑动画间辗转的品相。聂伟将这种切换手法看作是“80后在亚文化里寻求价值安放”,“一方面,80后、90后能通过亚文化来找到共鸣;但另一方面动漫本身有很强的虚幻性,二次元能在电影中植入多深,80后能否从中找到自己的文化跳板,且看二次元的美学土壤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