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
一条“两分半钟看完《五十度灰》”的视频,让这部本来差不多该退出娱乐头条位置的电影又在话题榜上占稳了一席。视频作者谷阿莫的一口台湾腔普通话很逗,把两小时的电影总结成“我负责揍你,你负责被我揍”的笑柄,最大程度地抚慰了无数不能在电影院里看到《五十度灰》的好奇观众,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勾引得更多人“非看这电影不可”。
说真的,即便这个抖机灵的小视频出现在半个多月前的柏林,想来仍然不能阻止上千号久经沙场的电影记者和影评人冲向那个仅有400个座位的影厅,去看世界首映的《五十度灰》。那真是一个在电影节上少见的混乱场面,距离原定的开场时间一小时,长队已经全无阵型,平日里谦让体面的同行全都抛下排队纪律,素来以组织有序和靠谱出名的柏林影展组委会,差点应付不了。对于以看电影为职业的人群来说,谁都明白特吕弗说过的那句“最大胆的事情发生在卧室里而不是银幕上”,谁都心知肚明所有的情感剧跳不出“恋爱、分手、复合、结婚、生子”这条万能的梗概,可是,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已经过了快一半,好莱坞奔放到可以把一部分级在R级甚至NC18级的电影(当然,更奔放的法国人把这电影分在PG12级),大张旗鼓地拍成一部大制作,我们是不是也该理直气壮地期待看到些惊心动魄的东西。
结果呢?大部分挤破头才进场的媒体难兄难弟们在电影院里悔得肠子青了。当女主角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跑完800米之后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喘气时,整个场子爆发出一阵“受够了”的哄笑,也是,不笑就要睡过去了呀。或许是柏林影展这个不同于普通电影院的场合和氛围,或许因为当天是爱森斯坦的诞辰纪念日、上午那场格林纳威的《爱森斯坦在华纳乔托》一下子把审美的地平线抬得太高,以至于我们对《五十度灰》抱以极端错误的期待,以为要看一部深入世俗和审美禁区的艺术片,原来却是一部拿“少儿不宜”当噱头和卖点的规矩商业片。《五十度灰》“规矩”到让人诧异,今天的好莱坞保守到竟没比1968年《海斯法典》刚废弃时先进多少。
这电影没在内地上映,于是过年的假期里,有小伙伴声势浩大地组团打着飞的去各地看片,回家后纷纷吐槽:以为有色有戒,结果温吞吞地磨叽了40分钟,男女主角才接个吻。有朋友从日本回来,哭笑不得说,东邻为了能把《五十度灰》定在R级而不是很影响票房的NC18级,就把所有女主角正面坦荡的镜头都打了马赛克。“在电影院里看打码的版本,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不能满足观众期待的商业片总归是违背职业道德的,对于《五十度灰》来说,诞生在如今这样一个成人电影和爱情动作片垂手可得的环境里,观众对它的关心仍然围绕着男主角若隐若现的人鱼线,这就显得它的失败是双倍的。
在情感剧里,谈情说爱总是要比关起门之后的成人动作戏要高级得多,所以,让男女主角屏了40分钟才接吻,这不是《五十度灰》的罪过,它的原罪在于既没有色,也欠缺情,距离性感更是差了几个光年,它只有钱和物的无聊展示。虽然好莱坞始终是一个讳谈身体的地方,除非在大量的B级片、cult电影和被遗忘的录影带里,能找到好莱坞制造的“性情”脉络。而在主流的言情剧或情感剧里,别管事先张扬的尺度有多大,落到最后总是以爱情为名义的物质童话,物质充当了情感的灵媒和催化剂,《五十度灰》的那一套,早20年《麻雀变凤凰》不是早就玩过了嘛,如今的“格雷先生”和当年的理查·基尔有什么区别呢?“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类戏码的核心,永远是金钱充当爱情的春药。
在身体不允许裸露的旧好莱坞,玛丽莲·梦露在《热情似火》里穿着贴身的薄纱裙子像“弹簧上的果冻”一样走进我们的视线,她定义了一个时代的“热情似火”。如今女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然而与身体有关的柔情与温度,都让位了霸道总裁的物质攻势。看起来,金钱这道“春药”对电影里的蠢萌姑娘有效,对电影外的票房和市场同样——《五十度灰》以首周末2.5亿美元的票房,刷新了《阿凡达》保持的纪录,成为2000年以来首周末票房最高的电影。而以《五十度灰》为主题的限量版泰迪熊、指甲油、首饰和各种延伸商品,卖到全球断货,还有活跃的时尚博主告诉你,霸道的格雷总裁到底穿什么衣、开什么车。
在柏林的影院里和一众同行被这冗长的电影催得欲睡时,忍不住想起纪录片《电光魅影》里的一个段子:美国有一家大学有全世界最完整的色情片收藏,凡是有新的片子出来,他们就会买下来收藏起来。学生到底研究什么呢?他们研究的是中产阶级的家具。因为这类影片拍摄时多用的是当代家具,所以中产阶级品味都在片中保留着,学生在观看这些影片的时候注意的不是演员而是家具。
《五十度灰》和更多因它而起的这类影片,最多只能成为一个时期的时尚商品名录与物质文化研究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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