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在北京一所985大学读研后,顺利进入一家国字号集团,开启职场生涯,如今已有两年。每次见面,她总会诉说对公司人事方面的不适应,总会抱怨职场没有校园单纯……
我笑了,人的本性,总是习惯于呆在舒适区内,但生活就是这样,总得朝前走,向上成长。再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留在高校,人事繁杂,也是规避不了。就说我们熟悉的杨绛先生,当年在四十不惑的年纪,不照样遭遇职场危机吗?
杨绛,1911年出生,东吴大学本科毕业,接着考入清华读研究生,后与夫君钱锺书一同留学英法。
1949年夏,杨绛夫妇得到清华母校的聘请,从上海到达清华,开始在北京工作。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杨绛夫妇都调任文学研究所(简称文研所)外文组的研究员。
杨绛说,当时我在清华上课时,已设法少讲文学而注意语法。而细讲语法,学生感兴趣。
其实,她还有一句含在嘴里未说,那是在一次学校大会上,有一不认识的女生上台控诉她的“罪行”,说她上课“只讲谈恋爱”等等。
即便身上有一百张嘴,都无法解释这种断章取义,不提也罢。最后,杨绛“身价倍增”,直接上了《人民日报》,被点名批评。
想想看,那时清华的老师们,经历了各种运动,谁都怕教书。
杨绛,也暗生欣喜。能够逃脱所谓的“控诉”,转而研究文学,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可是没想到,杨绛自从进入文研所,到改属社科院,二十五年间,从头到尾,始终都是一个零。这职场生涯,真够憋屈滴。
1953年2月22日,文研所成立,周扬、茅盾、曾昭抡等相关部门领导到会贺辞。会后就餐,一共三桌,杨绛作为文研所成员,负责招待第三桌北大、清华的教授们。没想到,当她经过第一桌时,周扬向她点头,并拍拍身边的空位,招她坐下。
当时的周扬,是主管国内文化战线的“文艺沙皇”,大权在握。杨绛觉得不理,也是无礼,于是侧身暂坐。其实,这个空位是文研所所长郑振铎的位置,当时的他,正在致辞。
周扬以关切的态度,询问杨绛目前的工作。杨绛作答,其实她的内心一直想找个借口抽身。毕竟,这是主桌,作为职责在身的她,负责主持的可是第三桌。
这时,在第二桌的副所长何其芳(诗人,记得在中学课本里,还有他的诗作《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说:“这边桌上,还缺一人!”杨绛明白,这是何所长在唤她赶快归位呢。
说时迟,那时快,本在主桌的一位同事,见杨绛与周扬谈话,便去了第三桌占据她的位置。想必那位同事也是善解人意,一个萝卜一个坑,毕竟郑所长致辞后,要回到主桌的。
这下,杨绛尴尬透了,只得坐在周杨与郑所长之间……
在文研所,虽说郑振铎是正所长,但他身兼多项职务。实际上,他只是个挂名。所里的大小事情,从机构设置,人员调配,工资定级,均由副所长何其芳一手掌握。
后来的杨绛,自嘲道:“我一入所,就犯了一个说不明白的错误,成了一个媚首长的资产阶级女性!”
都说,万事开头难。第一天吃饭,杨绛的所作所为,就得罪了副所长。
当时的状况,“资产阶级”,可是贬义词;再加上“谄媚”二字,情何以堪?字字诛心。
这不,会后的第二天,周扬接见文研所的部分研究员,唯独没有杨绛。(钱锺书当天已进城,开始英译毛选工作)
她是之后读到《简报》后,才得知的。何所长为昨天入席的事,颇为不快。
领导生气了,事情很严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入领导法眼的人,自然大家都会避而远之。别提什么高知单位,杨绛遇到的实情就这样。
外文组内,又分若干小组,没有一个小组肯接纳杨绛。
杨绛是所内唯一的“正研“(正研究员),好几位女副所长都是”副研“,但什么都没她的份。杨绛猜测,大概她不是党员的缘故,是领导目中的”外人“。
1953年9月,第二次全国文代会,文研所的研究员均为大会代表,唯独杨绛夫妇不是。
外文组集体编写《西洋文学史》,不参与者,仅杨绛一人。
种种的不公境遇,搁一般人,怎么总得找领导说叨说叨,凭什么我是正研究员,对我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但杨绛很能沉住气,不让参加就不参加,乖乖地不闻也不问。她只争取加入现代组,因为要读新出的书。副组长敷衍她,让她读后做个报告。一两次后,杨绛就不做了,让我读书就行,别无所求。
自此,杨绛披上”隐身衣“,不争不抢是她的保护色,努力上进是她的真性格。
1954年,杨绛翻译完成47万字的《吉尔.布拉斯》,并在《世界文学》分期刊出,获得主编陈冰夷在年终大会上的表扬。
不会忘记,杨绛做注释时,特别认真。甚至曾为一个注,将希波克拉底的《古医学》全书读完,只为内容的详尽。
至此,杨绛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发热发光。既然别人看不起我,我就要更加地珍惜自己。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该如何走自己的路。在她与世无争的背后,是别人看不到的忍耐与坚持。不提委屈,不说苦楚,只为沉得住气,完成自己的使命。
文研所的同事中,看不起杨绛的人,也认为她的译文好,觉得她有一技之长。因此,杨绛又得到翻译《堂吉诃德》的工作。
重译《堂吉诃德》,这是杨绛很想翻译的书。杨绛买到的《堂吉诃德》原文,上下集共八册。1966年文化大革命,她翻译到第七册,译稿被红卫兵没收了,直到1970年6月才发还。
稿子发还后,杨绛觉得好像一口气断了,接续不下,又从头译起。
翻译工作是没有弹性的,好比小工铺路,一小时铺多少平方米,欠一小时就欠多少平方米——除非胡乱塞责,那是另一回事。如果精神好,杨绛就超额多干;如果工作顺利,就是说,原文不太艰难,她也超额多干。
超额的成果,杨绛留作“私蓄”,有亏欠可以弥补。攒些“私蓄”很吃力,四五天攒下的,开一个无聊的会就耗尽了。所以杨绛才能在早作晚息攒“私蓄”,要求工作按计划完成。便在运动高潮,工作停顿的时候,她还偷工夫一点一滴的攒。《堂吉诃德》的译稿,一部分由涓涓滴滴积聚而成。
1976年底全稿译毕。《堂吉诃德》未经西语编辑审阅,只杨绛自己校了四遍清样,于1978年3月出版。
《堂吉诃德》,前前后后竟经历了整二十年时间!
而杨绛翻译的《堂吉诃德》,直至目前还是最好的版本。
沉稳淡然的性格,特有的专注与执着,在时间面前,杨绛用自己的实力为自己发声。
1953年,文学研究所正式成立,到1977年改属中国社会科学院,二十多年,杨绛始终把自己看作是零。虽然是零,杨绛很自得其乐,因为她可以悠闲地观察世事人情和她自己的内心,这样就能更深入、更真切地体味到人的本性。
是的,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只要把握住自己的节奏,按照自己生命的韵律前行,最终达到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论语》有云,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我们从杨绛先生的经历中,可以看到,但凡沉得住气的人,总会迎来柳暗花明;但凡沉得住气的人,其实都是大智慧。以此共勉!
作者:山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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