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每一件美妙的小事》的舞台上,只有演员文章一个人。一段铁道,一头是玻璃房里由人偶扮演的患抑郁症的母亲,一头是文章扮演的儿子。剧中,文章试图用“每一件美妙的小事”,亲近母亲,并让她摆脱抑郁,但是他们的生活,最终还是像脚下的两条铁轨一样永远不会相交。(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 陈熙涵
又是一年的4月1日,无数人照例要纪念张国荣,那个让愚人节从此定格的抑郁症患者。与此同时,正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小剧场热演的话剧《每一件美妙的小事》,因演员文章的精彩诠释而被反复提及。据悉,该剧的二轮演出已一票难求。
“我开始觉得自己危险了,可是我说不上来,也无处可说……我想挑一个天气好的下午,去看《每一件美妙的小事》”,豆瓣网上一位疑似被抑郁情绪困扰的读者写下这样的文字令人警醒。警醒在抑郁症被不断听闻的当下,我们中的大多数,对它依然一无所知。我们并不清楚,它是一种病,并不是简单的“不开心”。在我们的艺术创作中,更鲜有涉及这一特殊人群的作品产生,直到《每一件美妙的小事》触碰到了“它”。
出人意料的,这出在爱丁堡戏剧节上被“发现”的英国当代剧作,会呈现这样的面目。一个少年为阻止身患抑郁症的母亲去死而开始记录生命中每一件美妙的小事的故事,竟没有如设想中的温馨色彩。舞台上是旧的木质地板,一根铁轨一头是观众,一头连着抑郁症妈妈所在的玻璃房子 (剧中的妈妈以布偶代替),文章所扮演的男孩,通过自己的讲述,一次次地走向观众……
“我有一张清单,上面写着生命中每一件美妙的小事……”这个长达90分钟只有一个人的独角戏,给人的感觉不沉闷不单调,不仅因为它的故事与我们那么切近,还在于出色的舞美呈现调动了各种手段来帮助完成叙事。男孩所罗列的“小事清单”仅仅是主人公的个人视角和私人故事吗? 还是为每个在场者的个人回忆提供了一条轨道,一个途径? 悬念在环环紧扣中崭露真相。
“6,黄桃罐头”;“7,打水仗”;“10,偷偷看电视不被发现”;“14,小黄狗”;“17,楼上的漂亮姐姐”……“9998,和小美拉手”;“10000,在心爱的人身边醒来!”……随着文章叙事的展开,我们渐渐清楚了男孩的那些卑微小事,也渐渐明白了他所做的皆是徒劳。最终,他以为能救赎他的爱情也离他而去,神圣婚礼的场面几次上演,只是他的幻觉,或在现实中走向幻灭……悲剧的力量尾随笑声悄然而至,数以万计的小事不仅没能拯救他的母亲,更不可阻挡地让男孩走向了抑郁。
文章的演绎可以说是出人意料地出色,他将舞台上爆发出来的悲痛欲绝,还有男孩为摆脱抑郁奋力挣扎的模样,扎进了观剧者内心深处。抑郁症患者的孤寂,就像可移动的玻璃房子,随着主人公一次次将玻璃房子推到观众面前,让人们不能再对那坚硬的、脆弱的、冷冰冰的存在视而不见。
全剧的高潮,发生在男孩得知母亲死讯那一刻。舞台上一场真实的瓢泼大雨骤然降下,将戏剧情感的爆发推到了至高点。男孩颓然穿行在雨幕之中,喜剧的因素被瞬间浇灭,这部需要观众共同来完成的戏,走向了崭新的时分,创作者的意志在这一刻终于完成了形式与内容的合二为一,并使台上台下共同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完成”———共情的意味随水汽升腾而起: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孤独的孩子。
有专家认为,这或许能成为当代戏剧史上的经典片段。从故事的开头,观众们便看出了文章扮演的主人公的“不一样”。这个男孩为了留住身患抑郁症的母亲,一厢情愿地开始写下自己身边每一件小事,但是我们渐渐发现,如果这些事在他眼里是美好的,那只能说明,他的成长是何其不幸,因为他所记录下的件件桩桩,不是生活而是生命,是无法挽留的生命的脆弱和孤独。
过去几年,我们不断地得知,张国荣、三毛、赫尔曼·黑塞、海明威、梵高、川端康成、海子、希斯·莱杰,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离去,其实是身受抑郁症所困。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试过去看心理医生,却基本没明显好转。抑郁症的终极状态,便是轻生。但我们的艺术创作和舞台,却在很长时间里缺少有深入思考的作品产生。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撒旦的情歌》 里面写:“为了逃开那头怪兽,你一直跑,一直跑,但是这样是没用的,你不能一直用后背对着它;你要勇敢地转过身去,才能看清那头怪兽的本来面目。”对此,文章演出的 《每一件美妙的小事》 做出了可贵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