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记者 祝越
通过上海双年展,记者结识了李树德,并意外获悉,他是为“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速写、为“长寿路风情墙”设计画稿、为政府部门画廉政宣传画的画家。他,也是上海最后一代影院美工。62岁的他,一腔热情,召集了当年的美工开办海报展,让沉睡的手绘电影海报走进了中华艺术宫与电影博物馆。
画儿是有韵律感和节奏感的
和李树德一批的总计有17人,是上海滩最后一批画电影海报的美工。都擅长写实,电影人物画得特别像,手笔也特别洒脱。李树德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优势,在比较擅长的美术字、装饰画、排版领域别出心裁。在构思草稿时,李树德会多考虑整体的效果,比如色彩的搭配,文字的编排、字间距的大小,还有字与画的关系。“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每一个要素都考虑周全了,画面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就能呈现出来,给人以视觉上的美感。”
李树德在他个人的海报集里,向记者展示他的得意之作。
1994年,美国大片 《狮子王》 上映,国内为数不多的几本电影杂志里的宣传画和电影画面截取都不能令他满意。他再三构思,选取了小狮子“辛巴”、老狮王和山魈长老设计一组场景,大胆应用白色背景突出活灵活现的动画形象。
绘制美国大片 《龙卷风》,李树德在画面的左下方画了一辆“追风”的车在金色的田野间奔驰,有一种风驰电掣的意境。为了呼应这种氛围,他将介绍剧情的几行文字放在画面的右上方,文字倾斜的角度与车辆的斜度是一致的,把“追风”的主题表达得更鲜明,画面的整体感和平衡感就出来了。
“我的工作室比经理的还大”
和老一辈影院美工一样,李树德也不是科班出生。他从小喜欢涂鸦,从临摹“大前门”、“飞马牌”香烟盒上的图案开始迷上画画,曾几次放弃当公务员的机会,选择在曹杨影剧院一间简陋的美工室里埋头创作。
兰溪路125号,昔日的曹杨影剧院已改名曹杨影城,李树德原来的美工室,就在影剧院二楼,“当年我的工作室比经理办公室还要大,我们工资都是一样的。”
那时,大光明电影院、国泰电影院、燎原电影院、曹杨影剧院等电影院都把美工看成“宝贝”,美工同行们之间也暗暗较劲。李树德为了作画,搬进了离剧院5分钟的工人新村,为了争一口气日夜钻研,在这里创作出了几百张电影海报。
“一部电影上映前,最先拿到排片表的就是我们影院美工。”李树德记忆犹新,那时候每个星期二一大早,他就会挂上自己的“试片卡”,骑自行车到南京西路的大光明电影院,和全上海各个电影院的美工们一起看片子,一般上午看两部。
“那时候每一部电影上映前,每家电影院都会拿到八张剧照,并且有一些简短的剧情说明,大家主要根据这有限的素材来画海报,而提前去看片对我们美工了解电影内容,创作海报很有帮助,甚至是必需的。”
从曹杨新村骑车过去大约需要40分钟,为了和其他电影院的美工们有一些交流的时间,李树德总是尽量提前到场。电影开幕前,大家相约坐在电影院的第一排或最后一排,轻声地谈论着哪部电影海报谁画得好,哪部电影难画。有时遇到不想看的电影,大家还会很有默契地看一半就悄悄退场。
与其“抢救”,不如让它“重生”
1990年代末,喷绘写真等新材料出来了,电影海报突然间全部由电影制作公司统一印刷、派发给各家电影院。在手绘电影海报的鼎盛时期,上海滩有200多名电影海报美工师,后来继续留在电影院的寥寥无几,不少影院干脆撤掉了美工室。李树德也从加班加点的忙碌中一下子空下来,平日只需要为一些来包场的单位写写标语、布置会场,为影剧院弄一些装饰。
李树德觉得,科技、影像永远替代不了绘画。虽然现在技术可以做出仿真,作出油画效果,做出国画效果,但少了点手绘的温暖,“手绘海报更像是一种文化存在,它走过这一段路,历史会留下印迹,留下一些划时代的作品,与千篇一律的印刷品完全不同。”
李树德是个健谈、热情的人,不过,当他拿起笔作画的一瞬间,似乎立即“切换”到了静止模式。几十年中,他从没离开过画笔。他很喜欢记录城市的变迁。生活、工作在普陀区的他,边走边画,用手中的钢笔和铅笔记录普陀区大街小巷、苏州河沿岸,以及新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的风貌,也正是他的热情和专注,让他在美工中有着特别的声望。
退休之际,他组织老美工复活手工海报。今年,为了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红色记忆———手绘电影海报新作展”又走进了上海电影博物馆。巡展轰动了一把,许多部门找到李树德他们,希望收藏他们的作品。这让老美工很兴奋:“没想到,手绘海报技艺竟然又复活了。”
李树德觉得,一个行业、一种艺术样式固然会随着时代的更替消亡,但与其抢救“文化遗产”,不如通过“旧的沉淀”和“新的探索”,让手中的技艺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