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
津和野是一个小镇,在濒临日本海的岛根县境内,人口六千多一点,且不在交通要冲上,若非风光秀丽人文荟萃,恐怕也就湮没在崇山峻岭中了。
一个周六清晨,我搭乘只有一节车厢的列车(在日本被称作电车)从山口出发,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旅程,来到了津和野。沿途有一半真的是崇山峻岭,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树林使得车内的光线也幽暗了许多。还有一半虽有些稻田和小溪,但依然人烟稀少。以面积而言,日本人口密度虽很高,但像这样的山岳地区不在少数,人口大都集中在太平洋沿岸了。
就在我感到有些寂寞之时,一个精致的小城出现在了眼前。也许时间尚早,与我一同下车的只有寥寥数人,出了车站,风格别致的街上,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外,几乎空空荡荡。
我要的,正是这样的感觉。
整个小城呈狭长形,位于山谷的底端,中间有一条名曰津和野川的河流贯穿于整个街区。所谓街区,也就是沿河的两条街,确实很有情致的两条街。一般的民居,还是悄无声息,只有门前摆放的盆花,绽放出或淡雅或艳丽的花朵,给幽静的街面增添了许多生气。房屋几乎都是江户时期的格局,粉墙黑瓦,有点类似江南的屋宇,不过修得有些过于整齐,沿街还有高高的电线杆巍然伫立,不免减去了几分古旧的韵味。房屋的门楣上,镌刻着诸如“华泉酒造”、“吉永米谷店”的字样,保存着昔日江户时代的店铺格局,进门处,大都有可从两边撩开的布帘,藏青的底色,用白色书写着店铺号,日语称之为“暖簾”。也有在屋檐下挂出几个灯笼,就更有情调了。
镇公所(日语原文是“町役场”,相当于中国的镇政府,但日语中政府一词一般只是指中央政府,姑且译为镇公所吧)周围一带,是整个街区的精华所在。不过不要以为镇公所是一处豪华的建筑,就像我们这边常见的一样。镇公所设在一所老宅内,纯然木造建筑,没有涂抹任何色彩,原先是江户时代上层武士的住宅,如今得到了妥善保护和合理利用。当然周六并不办公,但是门户依然洞开,人们可自由出入,院子内森然的大树提示人们,这所老宅的历史至少在几个世纪以上了。类似这样老宅的,街上还有“多胡家表门”、“养老馆”等多处,后者是江户时期当地诸侯的官校,教授四书五经和朱子学,至今还留有当年的剑术道场和书库,不过现在已经改为民俗资料馆了。江户时期的建筑,我觉得有中国宋代的遗风,不取飞檐翘角的样式,更耐看。
有意思的是,在这些古朴的房屋边,在树木葱茏的掩映中,竟然有一所哥特式的尖顶教堂,虽然规模不大,却是相当抢眼。这所教堂建于1931年,不同寻常的是,屋内是榻榻米,进门必须脱鞋。这里毕竟是日本的内陆,外国的玩意儿到了这里,也不得不日本化了。
画龙点睛的景色,是沿粉墙边修建的水渠。说水渠稍稍有点煞风景,其实是将山上的溪流引入城内的水流,纯然是流动的清澈活水,底下铺设了砂石,一边种植了水草,水中放养了数十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活泼地在水中自由游泳。这里的一段区域,都将电线埋在了地下,因此有点古色苍然的感觉。
津和野的出名,还在于明治时期出了一位近代文学史上熠熠闪光的大文豪森鸥外。
森鸥外的旧居,虽不是阔气的豪宅,却有一个修葺得比较精致的庭院,土黄的墙面上,是棕褐色的瓦顶。屋内有一位上了岁数的妇人,作为志愿者为来访者热情地讲解着森鸥外少年时的事迹,登门入室者可按意愿投入几个硬币。临近旧居,修建了一幢森鸥外纪念馆,为两层楼房,玻璃墙面似乎有些太摩登,里边陈列的旧物,倒有不少可观览者。
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森鸥外是一个与夏目漱石并立的辉煌的存在。1862年,森鸥外出生于此,年轻时前往东京,在东大医学部毕业后成了一名陆军军医,不久去德国留学,在欧洲待了四年。在苦读医学的同时,对文学萌发了浓厚的兴趣,回国后虽然在医界一路高升,一直做到军医总监,但使后人记得他的,却是其文学上的杰出业绩。1889年他出版了日本历史上第一本真正的外国译诗集《於母影》,并直接介绍了欧洲的各种文艺思潮,小说《舞姬》是他的成名作。在创作上虽然少有长篇巨制,但对同时代及后人的影响巨大。有意思的是,他虽然年少时负笈欧洲,在西医和西方文学上造诣深湛,汉文学的功底也相当了得,留下了不少可以一读的汉诗。明治时代的文人,大抵都有这样的素养和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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