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另一种生平——传主思想生平
而如果说《狄金森传》是一部力求复现传主具体生活的作品,那菲利普·罗歇的《罗兰·巴尔特传》(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则将重点放在了巴尔特思想源流的梳理。作者作为巴尔特的忘年交,更关心的并非其个人生活细节,而是究诘巴尔特思考的出发点及其观点的嬗变与不变。同时有感于大量针对“作家”巴尔特的研究多少取代了针对理论家巴尔特的研究,本书更关心的是巴尔特与西方古典文学和当代思潮的关系,至于那些早已成为学术领域经典概念的诸如“神话”、“零度”、“文本”、“符号学”等,作者探幽索隐,用力尤勤。换句话说,本书意在揭示的是另一种“生平”——巴尔特思想的生平。
与巴尔特优雅迷人的文体相呼应的是,本书亦以立意独特的散文体与细密而幽默的分析见重学界。作者“不认为当今有一种‘主导的’解读巴尔特的方式”,因此与其以板滞呆定的学院派文章来书写巴尔特,不如像巴尔特一样,经由饶富文学意味的笔墨,使得思想的魅力更其多姿。而本书中以下这句话,尤为触动我:“围绕着巴尔特的名字,一时间一切都归于沉寂,仅仅偶尔为他称之为‘喧嚣’的回响(类似于石块落井后的回声)所扰动;但是,沉寂不仅没有被打破,反而因身后论战的嘈杂声而更加浓重。”如果说,困扰狄金森的是时代给予她的过分“沉寂”,那本书则揭露出,时代的过分关注所致的“嘈杂”之声照样能让我们无法窥见一个人的真容。
回答关于“怎么活”,让人领受传主的生活观念
相较这两部传记,英国学者萨拉·贝克韦尔所著《蒙田别传》(法律出版社)则为传记写作带来一重新向度。
在2013年9月28日的《纽约时报》上,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作了一次题为“读书无用,但仍要读”的访谈。在被问及在所有的作家里,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一些时,德波顿的回答是:“我的人生在很多方面被蒙田、司汤达、弗洛依德和W.H.奥登控制(以及毁灭)着。”这一答案,对于熟悉德波顿的读者而言,并不诧异。尤其是排名第一的蒙田,在代表作《哲学的慰藉》中,德波顿认为蒙田的哲学正是我们惨不忍睹的生活里“对缺陷的慰藉”,他使我们相信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能找到“有意思的思想”。
因此,阅读蒙田那部名垂青史的《随笔集》的最大动机,并非单是去领略他容与闲逸的文笔与密布书中的奇闻趣事,直白点说,我们是去领受蒙田式的生活观念。一如福楼拜所言,阅读蒙田,是为了生活。在这部别开生面的《蒙田别传》中,作者试图为我们索解蒙田本人的生活。从蒙田离奇的成长经历、青年生涯到性的冒险、各地游历,存在于《随笔集》中的蒙田终于来至台前。
而走到台前的蒙田并非聚光灯下的蒙田,贝克韦尔知道那不是尊敬蒙田的好方式。她告诉我们,蒙田对于死亡的达观淡然,其实缘于中年一场差点丧命的意外,从此以后,他便“努力将死亡的微妙和愉悦带入生活之中”;养女古尔耐,蒙田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异性,以自己精细准确的工作,成为“蒙田的编辑和文学遗嘱的执行人”;催生《随笔集》诞生的挚友拉·博埃提的去世,令蒙田从此学会与人交往总保持距离,“我们不该与别人如此牢固地粘连在一起,以致撕开时难免扯下皮肉之虞”。
不过作者的野心并非仅仅为我们展示蒙田有趣而传奇的一生,而是试图提供给我们阅读蒙田的一种新方法。此书副标题——“怎么活”的二十种回答,已然表明经由回答关于“怎么活”这一大问题,得以让我们对蒙田生平重新加以审视。而这种碎读蒙田的方法,也使得大量生活细节被融入更大主题的思想研探中。至少就蒙田而言,这一传记写作的新尝试,尤为有趣有效。它提醒我们,相较其他哲学家玄远高蹈的著作,《随笔集》中的任何睿智之语,都非向壁虚构而成。睿智的背后,是与世间众生一般的痛苦、欢笑、无奈与孤独。倘若蒙田能给予我们一点关于“怎么活”的解答,那是因为他也是这么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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