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2日晚,上海民族乐团以原创新作 《海上生民乐》 音乐现场为第十八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开启序幕。这是艺术节首次使用民乐作品作为开幕剧目。《海上生民乐》 不仅有音乐创新,还融合了书法、戏曲、舞蹈等其他艺术门类,共同展示民族音乐和文化的魅力。当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海上生民乐》 谢幕了,但是围绕此台演出的思考才刚拉开帷幕。譬如:《海上生民乐》 中的创新是否成功? 成功在哪? 如何让民族音乐具有当代气质、进行国际表达? 这场以“传承、创新、融合”为主题的民乐演出传递了什么值得关注、借鉴的艺术理念? ……对于这些问题,三位专业人士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交流。
何占豪 (著名作曲家):
同时呈现了“优美”“真情”“创新”的艺术特征
这台音乐会的“好”可以用三个字概括:第一个是美,优美是我们民乐的特色。首先是民族音乐语言美、旋律美。如今很多所谓的现代艺术家,写出来的音乐老百姓不喜欢听,为什么?因为他们背离了民族音乐语言的美。我们的祖先创造音乐就是为了美,要好听,有听觉的美和视觉的美。《海上生民乐》这台节目延续了我们民族音乐的传统,保持了原来的民族音乐语言的美。其次是民族乐器的音色优美。这次这台音乐会几乎每一个节目都以乐器为主,把各个乐器的音色、功能,做了比较充足的发挥,发挥出它原来的美。《海上生民乐》 的节目虽然还有改进的地方,但是总体上是美的。
第二,这台音乐会成功的一大原因是“情”。在古代,我们的先辈就开始用乐器的声音来抒发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我认为,音乐的本质是美,音乐的核心是情。音乐离开了美,离开了情,为何还要创作音乐? 但是现在音乐界有一种很不好的风气,觉得观众越听不懂越好,觉得音乐是不能用语言来讲的、要靠观众自己体会,这些观点其实是部分创作者用来掩盖内心空虚的借口,这与“艺术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理念是背道而驰的。让我高兴的是,在 《海上生民乐》 中我感受到了“情”,比如 《墨戏》 《剑器》 《凤舞》 等节目的创编、演奏,都带入了真情实感,呈现了鲜明的音乐形象,因此能把现场观众带进音乐营造的氛围情绪中。
第三,这台音乐会之所以群众喜欢,在于新,有创新。我认为这台音乐会的创新表现在这么几点:首先,乐器的选用不拘一格。以前的观念里民族音乐一定要纯,某种音乐就一定要用某一种乐器,否则就觉得不正规。我们知道,乐器是世界各地的老百姓创造的,但是创造了这个乐器之后,是不是就只能这个国家演出来才有所谓的风格呢? 不,乐器它本身没有民族性,它是一个工具,如果这个乐器跟某个国家的民族音乐语言结合得好,久而久之它就能成为这个民族音乐的乐器。《海上生民乐》 打破了乐器过去固有的门户之见。其次,新在跨界,运用了综合艺术,如舞蹈、昆曲、书法等,还融入了舞台背景、灯光等视觉艺术,借用其他艺术来帮助节目更好地展现音乐形象,更好地让听众理解音乐内容,这也是一种创新。
总体而言,《海上生民乐》 这台音乐节目具有“美、情、新”的特点,这三点符合我们民族音乐发展的思路,所以应该按照这个思路发展下去,会越来越得到老百姓的喜欢。
外来艺术形式要民族化,民族音乐要现代化。什么叫现代化? 除了运用其他门类的艺术,如视觉艺术、舞蹈艺术来助我们民族音乐一臂之力外,我们民族音乐本身还要改革,再不改革很难往前发展。我们的乐器要改革、要创新,发声要现代化,要真的达到美,要真的抒情。《海上生民乐》 中,《墨戏》 《剑器》 等节目都很不错,既展现了高超的演奏技巧,又体现了美和情。同时,整体而言,还是要对自己高要求,不断打磨,做到既要让观众满意,又让专家看了服气。
罗怀臻 (著名戏剧家):
显示出上海民乐在各个发展期深厚的人才储备
《海上生民乐》 集结了几代优秀演奏家同台表演,争奇斗艳、精彩纷呈,不同年龄段演奏家的演奏,还传达出不同时期的代际审美,显示出上海民族乐团在各个发展期深厚的人才储备。上海民乐团的演奏家们还有一个特点,即大都可以兼顾创作,如闵惠芬、俞逊发、顾冠仁、马晓晖、罗小慈等,这在全国民乐界也是少有的。在 《海上生民乐》 的演出中,我们听到了许多耳熟能详的传统曲目或作了新的编配,或尝试出新的演奏方法,在熟悉的旋律中体现出新的意境与新的技法,从而产生新鲜感。而他们新创作的曲目,又十分注重本体与本色的守正,甚至有意识向更质朴久远的传统源头回归。
许多年来,民族传统音乐一直在寻找新的发展路径,希望重新融入时代主流,为此做了各种尝试,包括交响化、新民乐、跨界混搭、时尚化。现在回头去看,一切尝试都没有白费,所有努力也都没有最后完成。上海民族乐团的 《海上生民乐》,可以说在不经意间作了一次总结,把民乐人许多年来的有益探索,把民乐创作与演出中各个局部的尝试和革新,在上海做了一次整合,以一场风格感鲜明、分寸感得当,相对完整、和谐、完美的原创性演出,实现了民族音乐当代演出的审美转化。这种完整性转化本身,体现出上海文化创造的一份自觉担当。
艺术创新,不仅是局部性、技能性的创新,更是在局部与技能性的基础上逐步积累,进而实现整体性的审美品格转化,而支撑整体性审美品格转化的,既离不开深厚的积累,更要有文化创造的自觉和自信。《海上生民乐》 作为一台民乐形式的演出,融进了民族舞蹈、民族戏曲的表演,也运用了多媒体技术,但是其他艺术门类的介入,都没有反客为主、喧宾夺主,反而起到了营造情势、渲染情境、放大情感的积极作用,并且构成和谐。文化自觉就是敢于并善于打破定势开拓创新,文化自信就是以我为主、拿来我用。一门艺术如果只剩下内行追捧,证明已经在衰落,如果能争取到大量的外行关注它、走近它,进而喜欢上它,那门艺术才是青春不老、繁荣兴盛的。《海上生民乐》 在上海大剧院演出,不时激起的亮点、沸点,甚至偶或被触动到的泪点,演出效果达到了多年未有的成功。
相信 《海上生民乐》 会成为上海民族乐团的保留演出,其中的曲目和演奏的艺术家可以自由更换,但是样式和风格会被保留下来、传播开去。
上海名牌,全国名望,世界名声。这是上海文化追求卓越的标志。
李昂 (青年乐评人):
主动面向大众的理念值得关注
《海上生民乐》 一大鲜明特点是:在保持音乐会高格调的同时很注重拉近与大众的距离。中国的民族音乐,包括上海民族乐团半个多世纪积累的经典作品,对于旋律的线条美、是否贴近传统气质的考量是非常重视的,这是非常值得继承的传统。这台民乐演出在编排上面有两个特点:其一是邀请了年轻的作曲家参与,比如黄磊、孔志轩、韩闻赫都是非常有想法的优秀青年作曲家,他们创作时也考虑了大众的审美,编创的音乐也很有活力;其二,上海民族乐团里很多演奏家都有进行创作的能力,这也是这个乐团艺术家们一直以来的优秀素养,比如罗小慈老师作曲的《墨戏》,具有相当的艺术水准,体现了只有演奏家才有的那种建立在自身经验之上的杰出创造力。这也说明,好的民乐作品,一定要建立在对于乐器特性的充分了解之上,这也是写作民乐时最为难得的素养。
长期以来,一些作曲家固守象牙塔,缺乏与大众的互动与理解,热衷通过技法来标榜个性。当然,我们同样欢迎勋伯格式的先驱,但要明确的是音乐为什么群体而作?这也是音乐最重要的文化属性。《海上生民乐》在很多方面进行了尝试,坚守了一定的品质,同时也最大限度地照顾了大众审美的需求。上海民族乐团应该把亲近大众的理念继续继承发扬,与更多有想法有才华的作曲家深度合作。艺术家可以享受自己的那份孤独,但也应该主动去与大众对话,因为我相信大多数的作曲家还是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得到社会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