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月
去年末,我们敬爱的合唱指挥家、教育家马革顺教授离我们而去了。在马老去世后的第八天,也是老人家101周年诞辰,我们送别了先生。此后,上海音乐学院联合上海歌剧院立即筹办先生的追思音乐会。前晚,这台意义特殊的音乐会如期在上海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举行。虽然仅有短短两周的筹备时间,却饱含深情,刻骨铭心。
音乐会在视频播放中悄然开始,回顾了先生一生中各重要时刻的珍贵照片及教学影像,穿插着先生带有南京口音的讲话,作曲家陈钢在“百岁生日会”上的精彩发言,以及“百岁华诞师生专场音乐会”上先生亲身示范的演出排练。整台音乐会充满了肃穆却又温情的仪式气氛。主持人张民权提醒大家,每首曲目演唱完成后请保持静默,“将掌声埋藏在心底,用心灵与先生对话,从心里为老师喝彩”。
整场演出充分展现了马老的合唱教学理念与平时的排练习惯:六首曲目主要选自马老编著的教材,由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出版的《合唱与合唱指挥简明教程》,涵盖了中外合唱艺术中最经典的作品,既有世俗作品也有宗教作品,有先生亲手创作的圣乐还有先生最钟爱的作品。每首曲目均由一位马先生不同时代的高足担任指挥,并特意采用双钢琴伴奏这种先生生前最喜欢的排练方式。正如当天下午举行的追思会上,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副主任、指挥家王燕在归纳总结马先生指挥教育的特点时所说的:马老的教学注重扎实的基本功,但又充分尊重学生的个性因材施教,因此他的学生各有自己的指挥风格与动作模式。
音乐会前两首曲目分别选自亨德尔清唱剧《弥赛亚》中的选段“Forunto us a child is born”(《圣婴降生》)与莫扎特《安魂曲》中的“Lacrymosa”(《眼泪》),用原文唱出了“生”与“死”两大人生主题。由王海灵指挥的《圣婴降生》轻盈欢快,层次清晰,且手掌动作最接近马老所倡导的“端水”般的动作规范,双手掌心相对,又可随音乐情绪需要上下翻转。在王瑾的带领下,《眼泪》速度偏快,注重音乐连贯的线条感与力度渐变,指挥动作上的“引力”很大。此后的两首中国作品是由瞿希贤作曲的《把我的奶名儿叫》与陆在易作曲的《雨后彩虹》,分别表达了归国华侨的赤子之心与改革开放以后艺术家们对文艺舞台获得新生的喜悦之情。王燕的指挥语言富有个性,高可过顶,低可齐腰,在频繁的变拍与巧妙的停顿处理中把《奶名儿叫》从极柔到极强的对比张力拉伸了出来,在充沛的情感中表达了无限的深意。《雨后彩虹》是集中体现马先生对指挥艺术规律的把握总结与中文歌唱吐字发音深入研究的一部合唱佳作,在王军的引导下呈现出作品丰富多变的和声色彩与诗情意境。音乐会最后两首曲目分别是由马先生根据《圣经》经文亲手创作的圣乐大合唱《受膏者》选段与先生生前最爱的埃尔加的《雪花》。《受膏者》中一慢一快的两个选段,张锐以极小的动作幅度“四两拨千斤”地钩沉出作品的深邃。由本场最年长的学生徐瑞琪指挥的《雪花》,恰是对马先生“雪花精神”的一种感谢与赞美。先生就像洁白的雪花那样悄然无声地融化了自己,滋润了学生,再一次让我们回想起两年前在上海大剧院的舞台上99岁高龄的先生还亲自上台为我们现场示范“催”与“扯”的弹性动作与情感表达要领。“始终,如一,洁白,似雪……”徐老师的指挥动作极其干净有力,“心底”二字“突弱”的精妙处理足以触动我们的心弦。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在“沸腾般融化”的唯美歌声中,很多现场观众都与我一样在这样一种深切的缅怀之情中朦胧了双眼。
返场在王燕的带领下,台上歌剧院合唱团与二楼观众席两侧的上音指挥系师生共同合唱一曲弗雷《安魂曲》中的“在天堂”,安详静谧犹如天籁,表达对先生在天堂安享永年的美好祝愿。
虽然在艺术表现上,这称不上是一台完美无瑕的音乐会,但它的意义远远超过这些。终了,全体指挥上台,全场观众肃立,面向遗像将所有掌声与致敬献给我们挚爱的恩师——马革顺先生。这时,我仿佛看见了先生在天堂向我们微笑,相信先生在天堂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因为,他的学生们已经接过了他的指挥棒,为中国合唱艺术事业的繁荣而继续前行。
谨以此文献给我挚爱的恩师马革顺先生。
(作者为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博士、青年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