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踢踢
11月24日,香港作词人黄霑故世10周年。本已尘封的往事,不期然又在微信微博上成了刷屏的话题。“十年祭”的煽情口号占据了网页的“要津”,关于“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的忆往也再度掀起。豪情,忽然成了又一张“情怀牌”。
最早知道黄霑,当然也是《沧海一声笑》,在不知许冠杰为何许人的年代,想必听不懂“谁胜谁负天知晓”里的天,指的竟是命运的遇合。至于“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就更无从明了。
后来读大学,青春意气正当时,看到“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才明白黄霑落笔的风雨里,江湖不过是人生的另一个姓名。
顺藤摸瓜,接触写给罗文的《狮子山下》,“人生中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我地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迷恋《倩女幽魂》片头的“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彼时,绞尽脑汁尽是为赋新词,看似洞察的,说到底还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只觉得黄霑的风流里,夹杂着粗粝的质感,但震荡出来,有金石之声。
再后来,读《不文集》,好像约略明了,梦幻泡影里的苦与悲,黄霑也这样面对。这大概也算“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同处海角天边,携手踏平崎岖,仰仗的还是“艰辛努力”。
很多人拿《我的中国心》说事,以此指摘黄霑的文品。如果穿过这种粗暴,其实能望见“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背后的纵横捭阖。说这是应制甚至干谒之作,其实是对那个年代男儿心中抽象的“家国梦”缺少体察与谅解。
在我的直感里,黄霑的恢廓与或然的一丁点故作轻松,都是内心的力量在催动。如果人生是一场江湖的幻梦,他的心里就住着一位盖世英雄。固然,英雄也有怯懦、猥琐的一面,但事涉个人之外,普通人都能从他的作品里收获确凿的共鸣:有自给的希望,有奋进的动力。
遗憾的是,我们唏嘘黄霑的离开,根植的却是如是现实: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从林夕到黄伟文、李宗盛,都以简慢或工笔勾勒人心的轨迹,务求准确,务求动人,却少了黄霑这样跳脱出来再审视的襟怀。也不难理解,同理心的情怀最好卖。所有的文艺,说到底还不是喜欢或者心疼自己。
当下的执念难破,反过来说,我们所活的,也正是一时一刻的当下。错过的、迷失的,哪怕火车飞机宇宙飞船,遍地虫洞引力横流,仍旧无能为力。
至于步出泥潭的方法,也许是借外力,也许是燃起心底的豪情。
关于豪情,我也常想到另一首歌。《突然的自我》,伍佰和徐克共同填词。不知道徐老怪带了多少黄霑的影子走进了这首歌,反正写博客的年代,这首歌作为背景音乐陪伴了我近两年。字字句句,尽是经验与想象的堆叠:
听见你说 朝阳起又落
晴雨难测 道路是脚步多
我已习惯 你突然间的自我
挥挥洒洒 将自然看通透
那就不要留 时光一过不再有
你远眺的天空 挂更多的彩虹
我会紧紧地 将你豪情放在心头
在寒冬时候 就回忆你温柔
把开怀填进我的心扉
伤心也是带着微笑的眼泪
数不尽相逢 等不完守候
如果仅有此生 又何用待从头
有时候觉得歌里那个“你”就是我的纪实,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和那个“我”一样,等待慰藉,唏嘘的慰藉。
好在,数不尽相逢,等不完守候,如果仅有此生,又何用待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