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上海花样滑冰世锦赛开幕式上,普鲁申科正在表演。 均本报记者 陈龙摄
2015上海花样滑冰世锦赛开幕式上,普鲁申科登台展示高超的冰上技艺。
■本报记者 谢笑添
在叶甫根尼·普鲁申科走进东方体育中心新闻发布厅的那一刻,周遭原本喧闹的人群默契地噤了声。偌大的房间内,唯留下人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冰王子”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即便褪下了冰场上的华美服装,一身墨绿色休闲装扮的“普皇”依然是人们所熟悉的模样——金发、蓝眼,举手投足间那风华绝代的气质令人沉醉。直到十余秒后,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倏然响起,人们好似才从那种微妙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场内抑或场外,普鲁申科总能牵动观者的全部情感,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后天锤炼而成的结果。从俄罗斯远东的贫困县城到都灵冬奥会的最高领奖台,从体弱多病的瘦弱孩童到缔造一个时代的冰上传奇,普鲁申科的人生好似冰上独舞,总在旋转、跳跃中向前。旁人所见尽是舞者的优雅与华贵,但每一次跳跃背后那种冰刀撞击冰面所要承受的疼痛,唯有舞者方能自知。
在街角邂逅命运
“花样滑冰属于姑娘,只有冰球与足球才是男人的运动。”这是普鲁申科童年时最常听到话语,就连他自己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对于自幼清贫的他而言,遇见花滑,就像是一次美丽的意外。
4岁那年,普鲁申科在伏尔加格勒的街角,与带着女儿回家的邻居阿姨相遇。小女孩的手中提着一双并不算旧的冰鞋,不断泣诉,“妈妈,那里很冷也很痛,我不想再去滑冰。”一遍又一遍的抱怨,无奈的阿姨指了指小普鲁申科,对女儿说,“那你把冰鞋给他吧。”
这段特殊的过往被记录在“普皇”的自传《另一场秀》开篇。用普鲁申科的话说,那一刻,他已分不清向他伸出手指的究竟是命运,还是那位阿姨。不久后,普鲁申科被送往冰场学习花滑。他的柔韧性令旁人赞叹,不过四天就能完成同龄孩子一个月才能练就的劈叉拉伸。然而,即便如此,那时也从未有人看好他终有一天能在冰场上获得成功。
习惯性咳嗽、流鼻血,被查出过肺炎、心脏曾传出杂音,长长的病例背后尽是少年普鲁申科难以与人言说的心酸。父母送其练习花滑,也不过是希望他能通过体育强身健体,在未来不落下一身病根。一位前庭神经(影响平衡系统的神经)脆弱到连坐公车都犯晕、练习旋转时鲜血会从指甲缝中渗出的小男孩,如何能在花滑世界中生存?就连普鲁申科自己也常常如是自问。
时至如今,旋转依旧是“普皇”最不喜欢的动作。然而正如世人所见证的那样,1995年花滑世青赛,13岁的他成为花滑史上首位成功演绎贝尔曼旋转的男选手。对于普鲁申科而言,青春期的那段时光意义深远,除却是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更因为与恩师阿列克谢·米申的结缘。
迷惘青春多歧路
命运难以捉摸,却又时常在冥冥中指引人们前行。在普鲁申科11岁时,受前苏联解体的余波以及俄罗斯萧条经济的冲击,他自小在伏尔加格勒训练的冰场在大规模的失业潮中黯然关张。若非启蒙教练马克维耶夫的坚持,普鲁申科或许早已在父母的劝说之下离开冰场,更不能在同年只身踏上前往圣彼得堡的列车。
抵达圣彼得堡滑冰学校的当晚,普鲁申科激动地彻夜难眠。初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一切都巨大得令他惊叹。然而当青春期少年的新鲜感退去,留下的却尽是苍白与压抑。“那个时候,我的儿童时代也许就结束了。这座城市太庞大了,有时我会感觉到它向我倾轧过来,让人完全迷失其中。”
谁都知道,圣彼得堡从来未变,变得却是人们看待它时的心态。在那样一个叛逆的年纪独立生活,普鲁申科既无力拒绝那些沾染烟酒的邀请,也不愿在枯燥的文化课程中好好学习。被扔冰鞋、遭敲脑袋,受尽老队员欺负的他时常独自蹲坐在火车站的门口,远远地眺望家乡方向。直到普鲁申科那宛若女孩般的柔韧性以及对冰场浑然天成的空间感,被当地的金牌教练阿列克谢·米申相中,青春期的迷茫才算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在米申的资助下,普鲁申科的母亲来到圣彼得堡,与孩子同住一间宿舍,予以监督与照顾。忘却了后顾之忧,“冰王子”也迎来了事业上的首度井喷。从相继掌握三周跳、四周跳,到问鼎花滑世青赛,彼时的普鲁申科正沿着师兄阿列克谢·乌尔曼诺夫曾经走过的道路前行,这位金发蓝眼、鼻子硕大的年轻人也自此开始被世人所熟知与提及。
然而,普鲁申科并不想成为“乌尔曼诺夫2.0”。他始终铭记着在那场战胜偶像维克托·佩德连科的比赛后,偶像所留下的话——“这是你的时代。”“普皇”说,那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场痛苦的胜利,时至如今,他依然保留着佩德连科赛后给自己的签名。
宿敌与另一个自己
后来的故事毋需赘言,正如世界所见证的那样,四届冬奥会四枚奖牌、三届世锦赛冠军、七届欧锦赛冠军……从“冰王子”到“普皇”,一个属于普鲁申科的时代正式宣告到来。然而,山顶上的普鲁申科并不孤独。无论时隔多久,当人们回溯其职业生涯时,阿列克谢·亚古丁都是那个无法回避的名字。
亚古丁一头棕发、身板宽厚,宛若棕熊;普鲁申科,满头金丝,四肢修长,形似小猫。冰场上的他们有着同样的绰约风姿,训练时的他们对胜利同样有着近乎畸形的渴望,彼此间就像装在不同躯壳中的另一个自己。事实上,“熊”与“猫”原本师出同门,却在前者转投新教练塔拉索娃后彼此对立。这是种近乎决裂的对立,在全世界舆论的煽风点火与阴谋论调下,两人曾一度相望无言,但沉默反而加剧了彼此的竞争与激斗。
在两人总共18次正面交锋中,普鲁申科赢了10次,却在最重要的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上失手。那一战,亚古丁在电影《铁面人》气势磅礴的原声伴奏下完成432连跳,叙事性与完成度之强被奉为经典;普鲁申科则在歌剧《卡门》的伴奏伊始即祭出招牌的433连跳,却因落冰不稳而遗憾失利。
领奖台上,亚古丁激动地掩面大哭,一旁的普鲁申科却脸色铁青。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却没能意识到这就是彼此间在冬奥会上的最后交手。四年后的都灵冬奥会,当“普皇”在《教父》的伴奏声中纵情演绎着赖以成名的贝尔曼旋转,亚古丁却早已因髋关节伤势退役。如果《教父》与《铁面人》相遇,谁会更出彩?如果这场一时瑜亮的“熊猫争霸”不那么早早收场,压力下的二人会否练就比贝尔曼旋转更高难度的动作?这是花滑迷们时常畅想的画面,当然,这也是一个永远的遗憾。
所幸,宿敌间的恩怨早随时间消散。商演碰面时的互相调侃,表演场馆外的搞怪合照,在经历了多年的激烈竞争后,这份温馨而又淡淡的友谊反倒更为弥足珍贵。
人生的下一个路口
“我的人生,似乎总处于一种匆匆忙忙的状态。”自从邻居阿姨的手中拿到那双冰鞋后,普鲁申科总在为这项钟情一生的事业奔波,从前是为竞技,如今则更多为了商演。一路走来,他那行色匆匆的脚步只因伤病而停留。
13岁时,普鲁申科瘦削的身体开始发育,骨骼尚在生长,身体的负荷却日益增长。那年,他患上了“压缩性坐骨神经痛”,训练前必须靠药物止痛。这是普鲁申科人生第一次与运动伤病相遇,但除了家人与教练,再无人关心他的感受。“没人让我去做康复,也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他们所关心的只有成绩。”直到成名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普鲁申科才意识到,“如若再次受伤,我的运动生涯可能当时就已结束。”
如今,同样的处境再一次摆在了“普皇”面前。从腰伤到膝伤,伴随着普鲁申科一路辉煌走来的,还有12次大大小小的手术,而他本人也在捉摸不定的身体状态下反复徘徊于退役与复出的边缘。
关于当初许下的2018年冬奥会复出的愿景,普鲁申科从来不愿轻下承诺。有人说这不过是种闪烁其词的敷衍,然而但凡对他曲折的人生多些了解,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难寻。
在《另一场秀》中,普鲁申科曾说,当第一次意识到花滑可以让自己赚钱时,他相继迷上了金饰、名表与跑车。这是少年成名的明星们几乎都曾面对的经历,但能从其中走出者却是寥寥,普鲁申科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只是为现在。我的每一项决定都要对我的未来负责。”这是普鲁申科对于物质诱惑的态度,也是他对于自身健康的态度。在经历了人生中难以言说的大起大落后,那个曾经在圣彼得堡迷失自己的少年似乎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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