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东北30公里的塞勒姆小城,借着电影《神奇动物在哪里》,为中国影迷们所知晓。电影中,在纽约城中大肆宣扬反对巫师、折断魔杖的“第二塞勒姆”组织,命名就来自于此。
之所以有此渊源,是因为在1692年,塞勒姆镇上曾经有过一场堪称丧心病狂的女巫审判。
1692年初,塞勒姆镇上的两个女孩突患怪病,医生们认为她们被施了巫术,要求她们指认镇上使用巫术的人。怪病引起了居民们的恐慌,随即转化为对女巫的疯狂指控,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塞勒姆镇有200余人被指控使用巫术,被投入监狱、等待审判。到了1692年末,这种集体不理智行为被叫停时,当地已经有20个人被处死。
如今的塞勒姆城,已无当年的血腥和疯狂,反而令人感觉温暖而有条理:市中心的步行街红砖铺地,商业繁华,是独属于小城镇的悠闲风雅;而麦金太尔历史街区保留了大量17、18世纪的历史建筑,又昭示着这座城市和北美殖民地共同生长壮大的悠长历史。
穿行在城市中,很难想象当年为什么会出现对于所谓“女巫”的残酷绞杀。17世纪的新英格兰,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相信超自然的巫术?人们又为什么会指控他人为女巫并试图绞死她们呢?
这个问题大概也困扰着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对该历史事件的分析和思考一直没有停止,并产生了汗牛充栋的著作。有人认为由于在商业利益的冲击下,清教信仰日益败退,反而激化出宗教狂热;有人认为这是白人男性对女性虔诚、纯洁、顺从和持家的苛刻要求,稍越雷池便扣上“女性必定是邪恶的”中世纪帽子;有人认为这是对社会边缘人的歧视和缺乏宽容造成的悲剧……林林总总的理论至今未休,以后大约也不会停止,对偏见和迫害的反思警惕总不嫌多。
值得庆幸的是, 1692年的巫师审判是新大陆最后一次以“猎巫”为名对人进行迫害。没有人会因被控女巫而被绞死了,塞勒姆恢复了平静。人们立起纪念碑,长久纪念被绞死的“女巫”们。
太平街市之下,血渍褪去,女巫审判以商业化的方式与这个城镇融为一体,“女巫”成了招徕游客的招牌。塞勒姆自称“女巫小镇”,开设了不少“女巫”主题的房屋和博物馆。每到万圣节,全城张灯结彩,迎来各方游客。美国人喜好把历史事件化为节庆,在“女巫小镇”度过鬼气森森的万圣节,自然别有意趣。
我是在深冬到访塞勒姆的,没赶上万圣节的热闹。不过,想象着在砖红色的建筑旁布置橘色的南瓜灯、骑着扫帚的女巫飞行在城镇的屋檐下,一定是新英格兰的萧索秋日中难得的热闹。然而,三百年前被绞死的冤魂们未必能欣赏得了,用商业化的浮华消解当年“猎巫”的愚昧残忍,也不是纪念亡者的正途。
身处风景如画的塞勒姆城,去直视深思当年的审判,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然而在历史上,真的有人这样做了,以至于在女巫审判150年后,产生了遥远的副产品,这就是纳撒尼尔·霍桑的小说《带七个尖角楼的房子》。
纳撒尼尔·霍桑出生在塞勒姆,他的先祖约翰·霍桑正是负责女巫审判的法官。纳撒尼尔·霍桑深以为耻,拿掉了自己姓氏中的一个字母“w”,以示对先祖暴行的抗议。当然,作为小说家,他有更犀利的抗议方式。他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诬陷他人为巫师以夺人家产的平琼上校,让人不能不想到其先祖促成了女巫审判的家族史。
小说中那个阴森恐怖、带七个尖角楼的房子,是霍桑一位表亲在塞勒姆的住所,因奇怪的样式成为霍桑的灵感来源。这座房子现在依旧伫立在塞勒姆的海边,被后世的好事者按照小说中的描述改建,成为读者们喜爱的参观地。
不过,在我看来,这座房子最大的用处并非为塞勒姆添了一个旅游景点,而是正好为女巫审判做结论。在小说中,霍桑描绘出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偏见、迫害,也最终用爱与宽恕抹平了伤痕。小说中的仇家后代有情人终成眷属,莫尔泉涸而复涌,现实中被审判冤死的女巫,所期待的也未必是万圣节的一城热闹,而是人心中真正的宽容与自省。
作者:王林知
编辑:孙华
责任编辑:陆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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