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白人乔在路边竖起自制求职牌，上面写着：“我需要一份工作！”乔曾经也是中产阶级一员，如今生活面临窘境。他说，“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够支付那些账单。”东方IC

■唐慧云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特朗普最终获胜，南方白人对此功不可没。在一定程度上，特朗普的胜选是美国白人的胜利，尤其是日益沦为“白人垃圾”的南方中下层白人反弹的结果。

尊严丧失的白人蓝领阶层

美国南方中下层白人无高等学历，在煤炭、汽车、钢铁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就业，属于社会的蓝领阶层。美国制造业在南部的发展造就了这些蓝领阶层的体面生活。20世纪50年代，南部制造业开始崛起，成为美国经济发展的“阳光地带”。之后的70年代，由于美国南部油气资源的开发，推动了南部制造业的经济繁荣。在南部制造业发展的黄金时代，美国南部蓝领阶层过的是“蓝领式的中产阶级生活”———家家拥有私人汽车、一条狗、两三个小孩，周末全家去教堂做礼拜。

但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南方中下层白人体面的生活方式一去不复返了。经济危机后，越来越多的南方蓝领阶层陷入贫困。

据统计，2014年全美家庭收入比2007年低了6.5%。2014年，全美范围内14.8%的人口，共4670万人生活在贫困中，其中南方的中下层白人深受其害。据报道，目前美国南部地区是全美最贫困区域的聚集地，最富裕的地区则集中在东北部和亚特兰大中部地区。根据美国统计局的调查报告，密西西比州是美国南部最穷的州，州内多数人的年收入大约只有39680美元，贫困率达到21.5%；南部最富裕的州是马里兰州，州内居民年收入73971美元左右，贫困率为10.1%。而在这些陷入贫困人群中，南方中下层白人占了大部分。

经济危机和产能过剩导致中下层白人长期失业，随之而来的是经济贫困。根据《大西洋月刊》的报道，一个曾经在福特汽车工作的54岁白人女性失业后，丈夫和其离婚，由于不能偿还贷款，她失去了房子，每晚夜不能寐，担心自己陷入贫困。在美国南部，像她这样正要陷入贫困的人群不是少数。而那些已经陷入贫困的中下层白人则陷入绝望、无助的生活境地。

虽然在美国贫困人群中，拉美和非裔的比例高于白人，但是白人陷入贫困的比例则高于其他族裔。

巨大的生活落差滋生着对未来生活绝望的心态。根据布鲁金斯学会2016年发布的报告，陷入经济贫困的白人对未来生活的态度最悲观，在对未来生活的乐观程度方面，拉美裔穷人比贫穷白人高三分之一，非裔穷人则是贫困白人的三倍。

经济贫困和人格尊严的丧失，让不少中下层白人沦为“白人垃圾”，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群。伴随而生的是日益严重的吸毒、酗酒、自杀等社会问题。根据经济学家安格斯·迪顿和安妮·凯斯于2015年发表的报告，高中或高中以下学历的白人是美国非正常死亡的最主要的人群，多数人死于酗酒、吸毒和自杀。另据美国国家生命统计系统的调查数据显示，1999年至2014年，白人自杀率远高于其他族裔。年龄在45岁到64岁之间的白人男性自杀率上升了43%，女性上升63%。另外，白人单亲妈妈的数量也不断增加。

信仰受到冲击的基督教徒

南方中下层白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是基督教人群的缩减和多元主义的文化让他们的信仰不断受到冲击。

相比美国北部日益增多的无宗教信仰人群，南方白人是基督教信奉者，他们看不起北方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价值观，保留了不少质朴的价值观，具有浓浓的乡土气息，这也构成了他们的文化骄傲。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没有宗教信仰的人群从过去的8%增加到2014年的21%。另外，非基督教信仰的移民大规模地涌入美国也加剧了南方白人的信仰焦虑。

近几年，民主党推行的自由主义的社会政策不断侵蚀着他们的价值观。2015年奥巴马政府宣布同性婚姻合法化，招致很多宗教团体的反对。之后肯塔基州一名负责颁发结婚证书的书记员金·戴维斯拒绝给一对同性夫妇颁发结婚证书而遭逮捕。金·戴维斯拒绝的理由是不能违背“上帝的旨意”。这在美国弄得沸沸扬扬，基督教会团体纷纷表示支持金·戴维斯，随后她被释放。

除此之外，堕胎、枪支管控等问题也不断冲击南方白人的传统价值观念。南方白人反对堕胎，反对枪支管控。美国南方地广人稀，历来有佩戴私人枪支的传统，这不仅仅是出于安全的需要，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一种传统美国生活方式的体现。因此，当民主党提出控枪问题时，招致南方白人的强烈反对。

另外，南方白人有英雄崇拜情结，内心渴望特朗普能够帮助他们摆脱生活困境，实现他们的“美国梦”。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没办法，有太多账单要付”

王薇

34岁的米歇尔是一位美国公立小学的女教师。每天结束自己的全职工作后，她会开车去不远处的一家托儿机构当3个小时的兼职教师。经常是早上6点半出门，晚上8点半到家。谈起自己的工作时间，米歇尔总是笑笑说：“没办法，有太多账单要付。”

68岁的弗雷泽是一位高级汽车工程师。早就过了退休年龄的他最近刚刚从老板那里拿到了新一年的工作合同。他心怀感激地说：“这样公司就能为我和太太负担一部分医疗保险了。”

米歇尔和弗雷泽的生活在普通美国中产阶级群体中很有代表性。根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公布的数据，抛开地域差异等因素，全美大致划分低、中、高收入的门槛是41641美元和124925美元。也就是说，税前年收入在这两个数值之间的可以被称为中产阶级。数据公布后，一位名叫杰斯·柯雷恩的大学生在底特律自由新闻网站上发布了一个热帖，她在举出种种例子之后坚称，家庭年收入25万美元才刚刚能让一个家庭过上体面的生活。25万美元这个数字是否准确并不好说，但眼下美国普通中产阶级的日子的确有些窘迫，稍不留神就可能出现赤字。这也就是为什么米歇尔一人打两份工、弗雷泽老伯一再延迟退休的原因。

让弗雷泽忧心的保险正在成为美国中产阶级越来越难以承受的支出项。以笔者所在的密歇根州为例，一个普通中产四口之家每月的常规医疗保险支出大致在500美元以上，房屋保险最少也要100美元以上，车辆保险一般每辆100美元以上。如果按每家一套房两辆车计算，每月仅仅必须购买的保险支出就要达到1000美元左右。美国保险的免赔额普遍定得很高，一定金额以下的损失保险公司是不予理赔的，因此只要不出大事用户都是自掏腰包。

除了保险，住房成本也不低。在美国购买房屋除了要承担房贷压力之外，还需要支付每年相当于房产价格1%到3%不等的房产税。这就意味着每家每户必须拥有和所持房屋相匹配的稳定收入，才能应付每年数目不菲的房产税。对于没有多少存款的美国人来说，丢了工作常常就意味着房产不保。

和中国家庭一样，教育经费也是令美国人头疼的支出项。幼儿园大班之前的幼托机构大部分是私营的，学费普遍在每月1500美元以上。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可以上公立学校，双职工家长又要忙着给孩子报早托班、晚托班、冬令营、夏令营……美国法律规定低于12周岁的孩子不能独自在家，而公立小学的上下学时间是早上8点和下午2点半，假期也很多，因此双职工家长必须要额外出钱为孩子寻找合适的托儿机构。一圈报下来，实际支出比私立幼儿园时期少不了多少，这还没有算上才艺课程和补习班。再加上食品、衣物、出行等日常消费，每月信用卡上的账目不透支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美联社和　NORC公共事务研究中心上半年发布的独家调查显示，将近2/3的美国人拿不出1000美元应急。而连年上涨的医保价格未来可能会让他们的账户瞬间见底。来美国留学后工作定居的王小姐对此感触很深，2007年她刚刚开始购买商业医保的时候每人每月大概70多美元。2010年，奥巴马的《平价医疗法案》通过，她每月的保费立即飙升到110多美元，第二年又升到130多，之后每年以20%左右的幅度增加。据了解，明年个别医疗保险选项涨幅将达到60%到70%。上班族的医疗保费是直接在工资卡上扣除的，到手的钱少了，这让本来手头就紧巴巴的中产阶级处境更加艰难。奥巴马推行的平价医疗虽然惠及了穷人，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勤勉工作的中产阶级。其实，近几年类似“劫富济贫”的政策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每月电话套餐费中会包括几美元捐助穷人免费打电话的款项。在讲求个人奋斗的美国社会，这样的“反传统”做法本就惹来很多非议，更别说眼下美国的中产阶级正在离他们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

在可支配收入一年不如一年的情况下，民主党的精英视角自然引发中低层人群的不满。想象一下，当美国广大中产阶级正在为账单发愁的时候，政府却忙着呼吁同性恋者合法、提高穷人福利。政治正确固然可贵，但毕竟敌不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重要。

一个月前的美国总统大选，包括密歇根州在内的民主党传统票仓意外反水，由蓝转红支持特朗普。后者的竞选主张被认为有望改善美国国内的中低收入者的经济现状，但对现状不满的又何止是中低收入者。财富日益缩水的中产阶级已经走进了一个窄胡同，没有人知道前方是被迫转身还是豁然开朗。